卷二十三 人部七
○鉴诫
◇鉴诫
《书》曰:兢兢业业,一日二日万机。
《易》曰:君子乾乾,夕惕若厉。
又曰:天道恶盈而福谦。
《尚书》曰:帝曰:来,禹,降水儆予,成允成功,克勤于邦,克俭于家,不自满假,惟汝贤,汝惟不矜,天下莫与汝争能,汝惟不伐,天下莫与汝争功。
又曰:无稽之言勿听,弗询之谋勿庸。
又曰:玩人丧德,玩物丧志,不作无益害有益,功乃成,不贵异物贱用物,民乃足,犬马非其土性不畜,珍禽奇兽不育于国,不宝远物,则远人格,所宝惟贤,则迩人安,不矜细行,终累大德,为山九仞,功亏一篑。
又曰:功崇惟志,业广惟勤,位不期骄,禄不期侈。
又曰:作德心逸日休,作伪心劳日拙,居宠思危。
又曰:戒慎无虞,冈失法度。
又曰:戒之用休,董之用威。
《毛诗》曰:惴惴小心,如临于谷。
又曰:殷鉴不远,在夏后之世。
《左传》曰:晋既胜楚,范宣子立於戎马之前曰:君幼,诸臣不佞,何以及此,天命不于常,有德之谓也。
又曰:祸福无门,唯人所召。
又曰:臧孙云,季孙之爱我,疾疹也,孟孙之恶我,药石也,美疹不如恶石,孟孙死,吾亡无日矣。
《礼记》曰:好田好女者,亡其国。
《孝经》曰:在上不骄,高而不危,所以长守贵也。
《论语》曰:君子有三戒,少之时,戒之在色,及其壮也,戒之在斗,及其老也,戒之在得。
又曰:如有周公之才之美,使骄且吝,其馀不足观也。
太公《金匮》曰:武王问师尚父曰:五帝之戒,可得闻乎,师尚父曰:舜之居民上,矜矜如履薄冰,禹之居民上,栗栗如恐不满,汤之居民上,翼翼乎惧不敢息。
又曰:吾闻道自微而生,祸自微而成,《家语》曰:孔子去周,而老子送之曰:凡当世之士,聪明深察而死者,好议人者也,博辩宏大而危者,好发人之恶者也,孔子曰:敬奉教。
又曰:舟非水不行,水入舟没,民非君不治,民犯上则君危,故君子不可不严也。
又曰:颜回谓子路曰:力猛於德而得其死者,鲜矣,子慎诸。
又曰:以富贵而下人,何人不与,富贵而敬爱,何人不亲,发言不逆,可谓知言矣。
又曰:《曾子》曰:狎甚则简,庄甚则不亲,是故君子之狎足以交其劝,庄足以成礼而已矣。
《韩诗外传》曰:昔者禹以夏王,桀以夏亡,汤以殷王,纣以殷亡,故无常安之国,宜治之民,得贤则昌,不肖则亡,夫明镜所以照形也,往古所以知今也,鄙语曰:不知为吏,视已成事,前车覆,后车诫。
又曰:《曾子》曰:君子有三言,可实[韩诗外传二作贯。]而佩也,一曰无内疏而外亲,二曰身不善而怨他人,三曰患已至而后呼天。
《战国策》曰:昔仪狄作酒而美,进之於禹,禹饮而甘之,遂疏仪狄绝旨酒,曰:后世必有以酒亡其国者。
《管子》曰:齐桓公与管仲鲍叔牙甯戚四人饮,公曰:何不为寡人寿,鲍叔牙奉杯而起曰:使公无忘在莒,管仲无忘其束缚在鲁,甯戚无忘饭牛车下,公避席再拜。
鬻子曰:昔周公使康叔守殷,戒之曰:无煞不辜,宁失有罪,亦有无罪而见诛,无有有功而不赏,慎之。
《晏子》曰:君子居必择邻,游必就士,可以避患也。
又曰:其文好者身必剥,其角美者身见煞,甘泉必竭,直木必伐。
又曰:夫爵益高者意益下,官益大者心益小,禄益厚者施益博。
又曰:人之将疾,必先不甘粱肉之味,国之将亡,必先恶忠臣之语。
《孙卿子》曰:孔子对鲁哀公曰:君者,舟也,庶人者,水也,水则载舟,水则覆舟,君以此思危,则不危焉。
又曰:得师者王,得疑者霸,自为谋莫己若者亡。
又曰:伯禽将归於鲁,周公谓伯禽曰:君子力如牛,不与牛争力,走如马,不与马争走,智如士,不与士争智,我文王之子,武王之弟,成王之叔父,吾於天下,亦不贱也,常握发吐餐,以接天下之士矣。
《韩子》曰:西门豹性急,佩韦以自缓,董安于心缓,佩带以自急,故能以有馀补不足,以长续短之谓明主。
《淮南子》曰:天下有至贵,而非势位也,有至富,而非金玉也,有至寿,而非千岁,愿恕反性,则贵矣,適情知足,则富矣,明死生之分,则寿矣。
《说苑》曰:魏武侯浮西河,中流,谓吴起曰:美哉河山之固,此魏国之宝也,对曰:在德不在险,昔夏桀之君,左河济,右太华,伊阙在其南,羊肠在其北,不循仁政,汤放之,武侯曰:善。
又曰:有身贵而骄人者,民去之,位高而擅权者,君恶之,禄厚而不知足者,患处之。
《新序》曰:齐王聘田巴先生而将问政焉,对曰:政在正身,正身之本,在於群臣,王召臣,臣改制鬋饰,问於妾,奚若,妾爱臣,谀臣曰佼,臣临淄水而观,然后自知丑恶也,今齐之臣谀王者众,王能临淄水见己之恶,过而自改,斯齐国治矣。
《汉书》曰:扬惲失官居家,治产业,起室宅,孙会宗戒之曰:为大臣废退,当阖门惶恐,为可怜之意,不当通宾客,有称誉也。
《东观汉记》曰:冯勤迁司徒,是时三公多见罪退,上欲见令以善自矜,乃因宴见,从容戒之曰:朱浮上不忠於君,下凌轹同列,竟以中伤人臣,放逐受诛,虽追加赏赐,不足以偿不訾之身,忠臣孝子之览照前世以为镜诫,能尽忠於国,事君无二,则爵赏光乎当世,功名列於不朽,可不勉哉。
又曰:樊宏为人谦慎,常戒其子曰:富贵盈溢,未有能终者,天道恶满而好谦,前世贵戚,皆明戒也,保身全己,岂不乐哉。
又曰:班超为都护,以任尚代超,尚谓超曰:君在外国三十馀年,而小人猥承君后,宜有以诲之,超曰:塞外吏士,本非孝子顺孙,皆以过罪徙补边,而蛮夷怀鸟兽之心,难禁易败,今君性严急,水清无大鱼,察政不及得下和,宜阳为简易,宽小过,总大纲而已。
【诗】后汉傅毅迪志诗曰:咨尔庶士,迨时斯勖,日月逾迈,岂云旋复,於赫我祖,显于殷国,二迹阿衡,克光其则,咨予小子,秽陋靡逮,惧我世烈,於兹以坠,於戏君子,无恒自逸,徂年如流,鲜兹暇日。
魏陈王曹植矫志诗曰:芝桂虽芳,难以饵鱼,尸位素餐,难以成居,磁石引铁,於金不连,大朝举士,愚不闻焉。
又矫志诗曰:抱璧涂乞,无为贵宝,履仁遘福,无为贵道,鸳雏远害,不羞卑栖,灵虬避难,不耻汙泥,都蔗虽甘,杖之必折,巧言虽美,用之必灭,济济唐朝,万邦作孚,逢蒙虽巧,必得良弓,贤主虽智,亦待英雄,螳螂见叹,齐士轻战,越王轼蛙,国以死献,道远知骥,世伪知贤,覆之焘之,顺天之矩,泽如凯风,惠如时雨,口为禁闼,舌为发机,门机之阙,[冯校本作关。]楛矢不追。
魏繁钦远戍劝戒诗曰:肃将王事,集此扬土,凡我同盟,既文既武,郁郁桓桓,有规有矩,务在和光,同尘共垢,各竞其心,为国蕃辅,訚訚衎衎,非法不语,可否相济,阙则云补。
又杂诗曰:世俗有险易,时运有盛衰,老氏和其光,蘧瑗贵可怀。
魏应璩杂诗曰:细微可不慎,隄溃自蚁隙,腠理早从事,安复劳针石,哲人睹未形,愚夫闇明白,曲突不见宾,燋烂为上客,思原献良规,江海傥不逆,狂言虽寡善,犹有如鸡跖,鸡跖食不已,齐王为肥泽。
晋张华励志诗曰:仁道不遐,德輶如羽,求焉斯至,众鲜克举,复礼终朝,天下归仁,若金受砺,若泥在钧,进德修业,晖光日新。
晋潘安仁家风诗曰:绾发绾发,发亦鬓止,日祗日祗,敬亦慎止,靡专靡有。受之父母,鸣鹤匪和,析薪弗荷,隐忧孔疚,我堂靡构,义方既训,家道颖颖。岂敢荒宁,一日三省。
晋嵇绍赠石季伦诗曰:人生禀五常,中和为至德,嗜欲虽不同,成生所不识,仁者安其身,不为外物惑,事故诚多端,未若酒之贼,内以损性命,烦辞伤轨则屡饮致疲怠,清和自否塞,阳坚[按此用子反事,当作竖。]败楚军,长夜倾宗国,诗书著明戒,量体节饮食,远希彭聃寿,虚心处冲默,茹芝味醴泉,何为昏酒色。
【赋】魏文帝戒盈赋序曰:避暑东閤,延宾高会,酒酣乐作,怅然怀盈满之戒,乃作斯赋,惟应龙之将举,飞云降而下征,资物类之相感,信贯微之通灵,何今日之延宾,君子纷其集庭,信临高而增惧,独处满而怀愁,原群士之箴规,博纳我以良谋,吴杨泉赞善赋曰:伊善恶之所施,乃祸福之为阶,行德安而保身,忘为害而自危,故先民之有作,执温恭而不亏,云颜冉之遭命,怪祸福之参差,夫二贤之履道,历千载而见知,身既没而名存,厥复戚乎何为,夫死生之有命,非神明之所规,故积善之家,厥福惟昌,积恶之门,必有馀殃,是以赵武好善,厥胤以长,三郄好胜,厥身以亡,古人从善如不及,去恶如探汤,恐福德而难值,而祸恶之易当。
【赞】晋戴逵申三复赞曰:嗜好深则天机浅,名利集则纯白离,如此故识鉴逾昏,骄淫弥汰,心与慎乖,则理与险会,然后役智以御险,履险以逃害,故阴阳寇其内,人力攻其外,阴阳结则金石为之消,人事至则虽智不足赖,若然者,虽翠幄华堂,焉得而康之,列鼎重味,焉得而尝之。
周庾信周公伯禽赞曰:伯禽居鲁,鸣玉来朝,周公问政,治国风谣,北山有梓,南山有桥,礼容虽备,俯仰无骄。
【箴】梁武帝凡百箴曰:凡百众庶,尔其听之,事无大小,先当熟思,思之不熟,致成反覆,其心不定,不可施令,是曰乱常,是曰败政,弗止辱身,亦丧厥命,勿恃尔尊,骄慢淫昏,勿谓尔贵,长夜荒醉,日不恒中,月盈则亏,履邪念正,居安思危,莫言尔贱,而不受命,君子小人,本无定性,莫言人微,而以自轻,水清照净,表直影端,近取诸身,无假远观,猗欤哲人,勿谓斯难。
【训】晋潘岳两阶铜人训曰:言之有臧,讬乎多士,言之不臧,绝之由己,无曰莫传,宣于四海,无曰莫闻,响振万里,枢机之发,荣辱之徵,怨岂在大,纤介是兴。
【诫】汉东方朔诫子曰:明者处世,莫尚於中,优哉游哉,与道相从,首阳为拙,柳惠为工,饱食安步,以仕代农,依隐玩世,诡时不逢,是故才尽者身危,好名者得华,有群者累生,孤贵者失和,遗馀者不匮,自尽者无多,圣人之道,一龙一蛇,形见神藏,与物变化,随时之宜,无有常家。
后汉郑玄戒子曰:宿业衰落,仍有失误,年入此岁,而七十矣,於礼可传家事,今我告尔以老,将闲居以安性,覃思以终业,非拜国君之命,问族亲忧患,展敬坟墓,春秋观省野物,胡常扶杖出门乎,家事大小,汝一承之,求为君子之道,钻研勿替,敬顺威仪,以近有德,显誉成於僚友,德行立於己志,可不深念耶。
后汉高义方清诫曰:天长而地久,人生则不然。又不养以福,保全其寿年,饮酒病我性,思虑害我神,美色伐我命,利欲乱我真,神明无聊赖,愁毒於众烦,中年弃我逝,忽若风过山,形气各分离,一往不复还,上士愍其痛,抗志凌云烟,涤荡弃秽累,飘邈任自然,退修清以净,存吾玄中玄,澄心剪思虑,泰清不受尘,恍惚中有物,希微无形端,智虑赫赫尽,谷神绵绵存。
魏王肃家诫曰:夫酒所以行礼养性命欢乐也,过则为患,不可不慎,是故宾主百拜,终日饮酒,而不得醉,先王所以备酒祸也,凡为主人饮客,使有酒色而已,无使至醉,若为人所强,必退席长跪,称父诫以辞之,敬仲辞君,而况於人乎,为客又不得唱造酒史也,若为人所属,下坐行酒,随其多少,犯令行罚,示有酒而已,无使多也,祸变之兴,常於此作,所宜深慎。
魏王昶家诫曰:夫立功者有二难,功就而身不退,一难也,退而不静,务伐其功,二难也,且怀禄之士,躭宠之臣,苟患失之,何所不至,若乐毅帅弱燕之众,东破强齐,收七十馀城,其功盛矣,知难而退,保身全名,张良杖剑建策,光济大汉,辞三万户封,学养性之道,弃人间之事,卒无咎悔,何二贤绰绰有馀裕哉,治家亦有患焉,积而不能散,则有鄙吝之累,积而好奢,则离骄上之罪,大者破家,小者辱身,此二患也。
魏荀爽女诫曰:诗云,泉源在左,淇水在右,女子有行,远父母兄弟,明当许嫁,配適君子,竭节从理,昏定晨省,夜卧早起,和颜悦色,事如依恃,正身洁行,称为顺妇,以崇螽斯百叶之祉,婚姻九族,云胡不喜,圣人制礼,以隔阴阳,七岁之男,王母不抱,七岁之女,王父不持,亲非父母,不与同车,亲非兄弟,不与同筵,非礼不动,非义不行,是故宋伯姬遭火不下堂,知必为灾,傅母不来,遂成於灰,春秋书之,以为高也。
魏程晓女典篇曰:丈夫百行,以功补过,妇人四教,以备为成,妇德阙,则仁义废矣,妇言亏,则辞令慢矣,妇工简,则织纴荒矣,是以礼有功宫家室之教,诗有牖下蘋藻之奠,然后家道谐允,仪表则见於内,若夫丽色妖容,高才美辞,貌足倾城,言以乱国,此乃兰形棘心,玉曜瓦质,在邦必危,在家必亡。
晋嵇康家诫曰:人无志,非人也,但君子用心,有所准行,当量其善者,拟议而后动,若心之所之,则口与心誓,守死无贰,耻躬不逮,期於必济,若心疲体懈,或牵於外物,或累於内欲,不堪近患,不忍小情,则议於去就,议於去就,则二心交争,二心交争,则向所以见役之情胜矣,或有中道而废,或有未成而败,以之守则不固,以之攻则怯弱,与之誓则多违,与之谋则善泄,临乐则肆情,处逸则极意,故虽荣华熠熠,无结秀之勤,终年之勤,无一日之功,斯君子所以叹息也,若夫申胥之长吟,夷叔之全洁,展季之执信,苏武之守节,可谓固矣,故以无心守之,安而体之,若自然也,乃是守志盛者也。
吴姚信诫子曰:古人行善者,非名之务,非人之为,心自甘之,以为己度,崄易不亏,终始如一,进合神契,退同人道,故神明祐之,众人尊之,而声名自显,荣禄自至,其势然也。又有内析外同,吐实怀诈,见贤则暂自新,独居则纵所欲,闻誉则惊自饰,见尤则弃善端,凡失名位,恒多怨人而害善,怨一人则众人疾之,害一善则众人怨之,虽欲陷人而进己,不可得也,祗所以自毁耳,顾真伪不可掩,褒贬不可妄,舍伪从实,遗己察人,可以通矣,舍己就人,去否適泰,可以弘矣,贵贱无常,唯人所速,苟善,则疋夫之子,可至王公,苟不善,则王公之子,反为凡庶,可不勉哉。
吴陆景诫盈曰:富贵天下之至荣,位势人情之所趍,然古之智士,或山藏林窜,忽而不慕,或功成身退,逝若脱屣者,何哉,盖居高畏其危,处满惧其盈,富贵荣势,本非祸始,而多以凶终者,持之失德,守之背道,道德丧而身随之矣,是以留侯范蠡,弃贵如遗,叔敖萧何,不宅美地,此皆知盛衰之分,识倚伏之机,故身全名著,与福始卒,自此以来,重臣贵戚,隆盛之族,莫不离患构祸,鲜以善终,大者破家,小者灭身,唯金张子弟,世履忠笃,故保贵持宠,祚锺昆嗣。
蜀诸葛亮诫子曰:夫君子之行,静以修身,俭以养德,非澹泊无以明志,非宁静无以致远,夫学须静也,才须学也,非学无以广才,非志无以成学,慆慢则不能励精,险躁则不能治性,年与时驰,意与岁去,遂成枯落,悲叹穷虑,将复何及。
晋李充起居诫曰:温良恭俭,仲尼所以为贵,小心翼翼,文王所以称美,圣德周达无名,斯亦圣中之目也,中人而有斯行,则亦圣人之一隅矣,而末俗谓守慎为拘吝,退慎为怯弱,不逊以为勇,无礼以为达,异乎吾所闻也。
【诰】宋颜延之庭诰曰:若能服温厚而知穿弊之苦,周明之德也,厌滋旨而识空嗛之急,仁恕之功也,岂与夫比发肤於草石,方手足於飞走者,同其意哉,罚慎其滥,惠诫其偏,罚滥则无以为罚,惠偏则不如无惠,嫌或疑心,诚亦难分,动容窃斧,束装盗金。又何足论也,是以前王作典,明慎议狱,而僭滥易意,火含烟而烟妨火,桂怀蠹而蠹残桂,然火胜则烟灭,蠹壮则桂折,故性明者欲简,嗜繁者气昏,与善人居,如入芝兰之室,久而不知其芳,与之化矣,与不善人居,如入鲍鱼之肆,久而不知其臭,与之变矣,唯夫金贞玉粹者,乃能处而不汙其身耳,故曰:丹可灭而不能使无赤,石可毁而不能使无坚,苟丹石之性,必慎浸染之由。
【铭】后汉崔瑗座右铭曰:无道人之短,无说己之长,施人慎勿念,受施慎勿忘,俗誉不足慕,唯仁为纪纲,隐身而后动,谤议庸何伤,无使名过实,守愚圣所臧,柔弱生之徒,老氏诫刚强,在涅贵不缁,暧暧内含光,蛇巠蛇巠鄙夫介,悠悠故难量,慎言节饮食,知足胜不祥,行之苟有恒,久久自芬芳。
魏卞兰座右铭曰:重阶连栋,必浊汝真,金宝满室,将乱汝神,厚味来殃,艳色危身,求高反坠,务厚更贫,闭情塞欲,老氏所珍,周庙之铭,仲尼是遵,审慎汝口,戒无失人,从容顺时,和光同尘,无谓冥漠,人不汝闻,无谓幽冥,处独若群,不为福先,不与祸邻,守玄执素,无乱大伦,常若临深,终始惟纯。
【书】汉刘向诫子书曰:汝有厚德,蒙恩甚厚,将何以报,董生有云,吊者在门,贺者在闾,言有忧则恐惧敬事,敬事则必有善功而福至也。
又曰:贺者在门,吊者在闾,言受福则骄奢,骄奢则祸至,故吊随而来,齐顷公之始,藉霸者之馀威,轻侮诸侯,亏跂蹇之容,故被鞍之祸,遁服而亡,所谓贺者在门,吊者在闾也,兵败师破,人皆吊之,恐惧自新,百姓爱之,诸侯皆归其所夺邑,所谓吊者在门,贺者在闾。
后汉张奂诫兄子书曰:汝曹薄祐,早失贤父,财单艺尽,今適喘息,闻仲祉轻傲耆老,侮狎同年,极口恣意,当崇长幼,以礼自持,间敦煌有人来,同声相道,皆称叔时宽仁,闻之喜而且悲,喜叔时得美称,悲汝得恶论,经言孔於乡党,恂恂如也,恂恂者,恭谦之貌也,经难知,且自以汝资父为师,汝父宁轻乡里耶,年少多失,改之为贵,蘧伯玉年五十,见四十九年非,但能改之,不可不思吾言,不自克责,反云张甲谤我,李乙悉我,我无是过,尔亦已矣。
后汉司马徽诫子书曰:闻汝充役,室如悬磬,何以自辨,论德则吾薄,说居则吾贫,勿以薄而志不壮,贫而行不高也。
后汉马援诫兄子书曰:吾欲汝曹闻人过失,如闻父母之名,耳可得闻,而口不可得言也,好论议人长短,妄是非正法,此吾所大恶也,宁死不原闻子孙有此行也,汝曹知吾恶之甚矣,所以复言者,施衿结褵,申父母之诫,欲使汝曹不忘之耳,龙伯高敦厚周慎,口无择言,谦约节俭,公正有威,吾爱之重之,原汝曹效之,杜季良豪侠好义,忧人之忧,乐人之乐,清浊无所失,父丧致客,数郡毕至,吾爱之重之,不原汝曹效之也,效伯高不得,犹为谨敕之士,所谓刻鹄不成,尚类鹜者也,效季良不得,陷为天下轻薄子,所谓画虎不成,反类狗也。
后汉崔骃与窦宪书曰:骃闻交浅而言深者,愚也,在贱而望贵者,惑也,未信而纳忠者,谤也,皆所不宜,而或蹈之者,思效其区区愤盈而不能已也,窃见足下,体淳淑之姿,躬高明之量,意美志厉,有尚贤之风,骃幸得充下馆,序后陈,是以竭其拳拳,敢进一言,传曰:生而富者骄,生而贵者傲,生富贵而能不骄傲者,未之有也。
魏王脩诫子书曰:自汝行之后,恨恨不乐,何者,我实老矣,所恃汝等也,皆不在目前,意遑遑也,人之居世,忽去便过,日月可爱也,故禹不爱尺璧,而爱寸阴,时过不可还,若年大,不可少也,欲汝早之,未必读书,并学作人,欲令见举动之宜,观高人远节,志在善人,左右不可不慎,善否之要,在此际也,行止与人,务在饶之,言思乃出,行详乃动,皆用情实,道理违,斯败矣,父欲令子善,唯不能煞身,其馀无惜也。
晋羊祜诫子书曰:吾少受先君之教,能言之年,便召以典文,年九岁,便诲以诗书,然尚犹无乡人之称,无清异之名,今之职位,谬恩之加耳,非吾力所能致也,吾不如先君远矣,汝等复不如吾,谘度弘伟,恐汝兄弟未之能也,奇异独达,察汝等将无分也,恭为德首,慎为行基,原汝等言则忠信,行则笃敬,无口许人以财,无传不经之谈,无听毁誉之语,闻人之过,耳可得受,口不得宣,思而后动,若言行无信,身受大谤,自入刑论,岂复惜汝,耻及祖考,思乃父言,纂乃父教,各讽诵之。
晋殷裒书曰:大道也者,易寻而难穷,易知而难行也,故京房之徒,考步吉凶之变,而不能自见其祸,更为姚平所诫,此道之难知也,省尔之才,不及於房,而吾之言过於平矣,昔弗父何三命滋恭,晏平仲久而敬之,曾颜之徒,有若无,实若虚也,况尔析薪之智,欲弹射世俗,身为谤先,怨祸并集,使吾怀朝父之忧,为范武子所叹,亦非汝之美也,若朝益暮习,先人后己,恂恂如也,则吾闻音而识其曲,食旨而知其甘,永终吾馀年矣,复何恨哉,古人有言,思不出其位,尔其念之,尔其念之。
宋陶潜诫子书曰:少来好书,偶爱闲静,开卷有得,便欣然忘食,见树木交荫,时鸟变声,亦复欢尔有喜,尝言五六月中,北窗下卧,遇凉风暂至,自谓是牺皇上人,汝等虽不同生,当思四海皆兄弟之义,鲍叔敬仲,分财无吝情,归生伍举,班荆道旧,遂能以败为成,因丧立功,他人尚尔,况共父之人哉。
梁简文帝诫当阳公书曰:汝年时尚幼,所阙者学,可久可大,其唯学欤,所以孔丘言,吾尝终日不食,终夜不寝,以思无益,不如学也,若使墙面而立,沐猴而冠,吾所不取,立身之道,与文章异,立身先须谨重,文章且须放荡。
梁孝元帝与学生书曰:吾闻斫玉为器,谕乎知道,惟山出泉,譬乎从学,是以执射执御,虽圣犹然,为弓为箕,不无以矣,抑又闻曰:汉人流麦,晋人聚萤,安有挟册读书,不觉风雨以至,朗月章奏,不知爝火为微,所以然者,良有以夫,可久可大,莫过乎学,求之於己,道在则尊。
梁徐勉与大息山松书曰:家世清廉,故常居贫素,至於产业之事,所未尝言,中年聊於东田,欲穿池种树,少寄情赏。又以郊际闲旷,终可为宅,傥获悬车致仕,实欲歌笑於斯,经营历年,粗已成立,桃李茂密,桐竹成阴,塍陌交通。渠畎相属,茅楼迥榭,颇有临眺之美,孤岑藂薄,不无纠纷之兴,虽云人外,城阙密迩,凡为人长,殊复不易,当使中外谐缉,人无间言,先物后己,然后可贵,老生云,后其身而身先,若能尔者,更招巨利,汝当勉勖,见贤思齐,不宜忽略以弃日也,非徒弃日,乃是弃身,身名美恶,岂不大哉。
梁范缜与王仆射书曰:君侯匡辅圣朝,中夏无虞,既尽美矣。又尽善矣,唐尧非不隆也,门有谤木,虞舜非不盛也,庭悬谏鼓,周公之才也,乐闻讥谏,故明君贤宰,不惮谔谔之言,布衣穷贱之人,咸得献其狂瞽,先王所以有而勿亡,得而勿失,功传不朽,名至今者,用此道也。
【论】魏王粲安身论曰:盖崇德莫盛乎安身,安身莫大乎存政,存政莫重乎无私,无私莫深乎寡欲,是以君子安其身而后动,易其心而后语,定其交而后行,然则动者,吉凶之端也,语者,荣辱之主也,求者,利病之几也,行者,安危之决也,故君子不妄动也,必適於道,不徒语也,必经於理,不苟求也,必造於义,不虚行也,必由於正,夫然用能免或击之凶,厚自天之祐,故身不安则殆,言不顺则悖,交不审则惑,行不笃则危,四者存乎中,则患忧接乎外矣,忧患之接,必生於自私,而兴於有欲,自私者,不能成其私,有欲者,不能济其欲,理之至也。
晋袁宏去伐论曰:夫君者,必量才任以授官,参善恶以毁誉,课功过以赏罚者也,苟伐其善,必忘其恶,於是怨责之情,必存乎心,希望之气,必形乎色,此矜伐之士,自贤之人,所以为薄,而先王甚恶之者也,君子则不然,劳而不伐,施而不德,致恭以存其位,下人不隐其功,处不避汙,官不辞卑,唯惧不任,唯患弗能,故力有馀而智不屈,远咎悔而行成名立也。
《艺文类聚》 唐·欧阳询
卷二十四 人部八
○讽 谏
◇讽
《毛诗》曰:上以风化下,下以风刺上,主文而谲谏,言之者无罪,闻之者足以戒,故曰风。
《礼记》曰:吴侵陈,斩祀杀厉,夫差使行人仪问太宰嚭曰:师必有名,人之称斯师也,则谓之何,太宰嚭曰:古之侵伐者,不斩祀,不杀厉,不获二毛,今斯师也杀厉与,其不谓之杀厉之师与。
《左传》曰:魏献子受梗杨人贿,阎没,汝宽欲谏,待於庭,馈入,召之食,比置三叹,既食,使坐,魏子曰:吾闻唯食忘忧,今置食之间三叹,何也,同辞而对曰:馈之始至,恐其不足,是以叹,中置自咎曰:岂将军食之而有不足,是以再叹,及馈之毕,原以小人之腹,为君子之心,属厌而已,献子辞梗杨人。
《国语》曰:晋平公射鷃,使竖搏之,不得,公怒,将杀之,叔向曰:君必杀之,吾先君唐叔,射兕于徒林,以为大甲,所以封于晋,今君嗣唐叔,射鷃不得,是扬吾君之耻,速杀之,无令远闻,君忸怩,乃赦之。
《晏子》曰:齐景公树竹,令吏守之,公出过之,有斩竹者,拘之,将加罪焉,《晏子》曰:君闻吾先君丁公乎,曰:何如,对曰:丁公伐曲城,胜之,止其财,出其民,有舆死人以出者,公怪之,令视之,则其中有金玉焉,吏请杀其人,丁公曰:以兵攻城,以众围财,不仁,且君人者,宽惠慈众,身不妄诛,令吏舍之,公曰:善,令出斩竹之囚,舍之。
又曰:齐景公所爱马暴死,景公怒,令刀解养马者,晏子请数之曰:尔有罪三,公使汝养马,汝杀之,当死罪一。又杀公之所爱马,当死罪二,使公以一马之故杀人,百姓怨吾君,诸侯轻吾国,汝当死罪三,景公喟然曰:舍之,[事具马部。]
《列子》曰:晋文公出会,欲伐卫,公子鉏仰而笑之,公问何故笑,对曰:笑臣之邻人也,臣之邻人,有送其妻適私家者,道见桑妇,悦而与之言,顾视其妻,亦有招之者,臣窃叹之也,公乃止,[事具木部桑篇。]
《吕氏春秋》曰:楚庄王立三年,不听朝,成公贾入谏曰:有鸟止于南方之阜,三年不动,不飞不鸣,是何也,王曰:是鸟虽无飞,飞将冲天,虽无鸣,鸣将骇人,贾出矣,不穀知之矣,明日朝,所进者五十人,所退者五十人,群臣大悦。
《史记》曰:秦二世欲漆其城,优旃曰:善,主上虽无言,臣固将请之,漆城荡荡,寇来不可上,易为漆耳,难为荫室,二世笑而止。
又曰:孙叔敖病将死,属其子曰:贫困,往见优孟,后其子穷困负薪,逢优孟,与言,孟曰:无远行,时楚庄王欲以优孟为相,对曰:请与妇人计之,三日后,优孟来,王曰:何如,曰:妇言无为楚相,孙叔敖尽忠以治楚,楚以得霸,今死,其子无立锥之地,必如孙叔敖,不如自杀,王乃召孙叔敖子,以四百户奉其祀。
又曰:东武侯母当养汉武帝,号太乳母,乳母家子孙横暴,徙边,乳母尝辞见郭舍人,为下泣,舍人曰:即入辞去,疾步数还顾,乳母入辞,如其言,疾步数还顾,郭舍人疾言骂之曰:咄,老女子,何不疾行,陛下已壮,宁尚须汝乳而活耶,尚何还顾,於是上怜悲之,乃下诏,无徙乳母。
又曰:田叔相鲁,初到,民讼王取其财物百馀人,田叔取渠率二十人,笞各五十,怒之曰:王非若主耶,何敢言若主,鲁王闻之,大惭。
《韩诗外传》曰:齐景公之时,民有得罪者,公怒,缚置殿下,召左右,支解之,晏子左手持头,右手磨刀而问曰:古明王圣主,支解人从何支始,景公离席曰:纵之,罪在寡人。
《东方朔传》曰:人有煞上林鹿者,武帝下有司煞之,东方朔曰:是人固当死者三,使陛下以鹿之故煞人,一当死也,使天下闻之,皆以陛下为重鹿贱人,二当死也,匈奴即有急,推鹿触之,三当死也,武帝嘿然,遂赦之。
孔藂子曰:陈惠侯大城,因起陵阳之台,未终而坐法死者数十人。又执二监吏,将煞之,孔子適陈,闻之,见陈侯,与俱登台而观焉,孔子曰:美哉斯台,自古圣王为城台,未有不戮一人而致功若此者也,陈侯默,赦所执吏。
《新序》曰:赵简子上羊关阪,群臣皆偏裼推车,而唐会担戟行歌,简子曰:寡人上阪,群臣推车,会独行歌,不推车,是会为臣而侮其主,其罪何若,对曰:臣侮主之罪当死,死者身死妻子为戮也,君虽闻为臣侮主之罪,君亦闻为人君而侮其臣者乎,简子曰:何若为侮其臣者乎,对曰:智者不为谋,辩者不为使,勇者不为斗,夫智者不为谋,则社稷危,辩者不为使,则指事不通,勇者不为斗,则边境侵,三者不使,则君难保,简子乃罢推车。
又曰:魏文侯与大夫坐,问曰:寡人何如君也,群臣皆曰:君仁君也,次问翟黄,曰:君非仁君也,曰:子何以言之,对曰:君伐中山,不以封君之弟,而以封君之长子,曰以是知君之非仁君也,文侯怒而逐翟黄,翟黄趍而出,次任坐,坐对曰:君仁君也,曰:子何以言之,对曰:臣闻之,其君仁者其臣直,向翟黄之言直,臣是以知君仁君也,文侯曰:善,复召翟黄。
《说苑》曰:赵简子举兵伐齐,有被甲士申护笑,简子曰:子何笑,对曰:臣乃有宿笑,当桑之时,臣邻家父与妻俱之田,见桑中女,因追之,不能得,还反,其妻怒而去之,臣笑其旷也,简子曰:今吾伐国失国,是吾旷也,还师而归。
又曰:齐桓公逐鹿入谷,见一老公,问是为何谷,对曰:为愚公谷,以臣名之,桓公曰:视公仪状非愚人,何为以公名之,对曰:臣故畜牸牛生子,大卖之而买驹,少年曰:牛不能生马,遂持驹去,傍邻以臣为愚,故名愚公,管仲再拜曰:此夷吾之过也,使尧在上,咎繇为理,安有取驹者乎。
又曰:吴王欲伐荆,舍人少孺子欲谏,不敢,则怀丸操弹,游於后园,露沾其衣,王曰:何沾衣如此,对曰:榆上有蝉,高居悲鸣,不知螗螂在后,螗螂委身欲取蝉,不知黄雀在其傍,黄雀延颈欲啄螗螂,而不知弹丸在其下,此三者皆务欲得其利,而不顾其后患也,王曰:善哉,乃罢兵。
《蜀志》曰:天旱,禁酒酿者,刑吏於人家索得酿具,欲令与作酒者同罚,简雍从先主游,见一男子行道,谓先主,彼人欲淫,何以不缚,先主曰:卿何以知之,雍曰:彼有淫具,与欲酿者同,先主大笑,而原欲酿者。
世记[《太平御览》八百三十二作说。]曰:桓玄好猎,纴兔腾逸,参佐无不被系,桓道恭常自带绵绛绳,著腰中,玄问用此何为,答,玄猎好缚人士,会被缚,手不能堪痛也,玄自此小差。
【诗】汉韦孟讽谏诗序曰:孟为元王傅。又傅子夷王,及孙王戊,荒淫不遵道,孟作诗讽谏曰:肃肃我祖,国自豕韦,黼衣朱绂,四牡龙旂,彤弓斯征,抚宁遐荒,总齐群邦,以翼大商,迭彼大彭,勋绩惟光,至于有周,历世会同,王赧听谮,寔绝我邦,悠悠嫚秦,上天不宁,乃睠南顾,授汉于京,乃命厥弟,建侯于楚,俾我小臣,惟傅是辅,兢兢元王,恭俭静壹,惠此黎民,纳彼辅弼,爰及夷王,克奉厥绪,咨命不永,惟王统祀,如何我王,不思守保,不惟履冰,以继祖考,邦事是废,逸游是娱,人马悠悠,是放是驱,所弘匪德,所亲匪俊,唯囿是恢,唯谀是信,嗟嗟我王,汉之睦亲,曾不夙夜,以休令闻。
魏应璩百一诗曰:年命在桑榆,东岳与我期,长短有常会,迟速不得辞,斗酒当为乐,无为待来兹,室广致凝阴,台高来积阳,奈何季世人,侈靡在宫墙,饰巧无穷极,土木被朱光,徵求倾四海,雅意犹未康。
【赋】楚荀况赋曰:天下不治,请陈佹诗,天地易位,四时易乡,列星陨坠,旦暮晦冥,幽暗登照,日月下藏,公正无私,见谓纵横,志爱公私,重楼疏堂,道德纯备,谗口将将,仁人诎约,敖暴擅强,天下幽险,怨失世殃,龟龙为蝘蜓,鸱枭为凤皇,比干见剖,孔子拘匡,昭昭乎其智之明也,郁郁乎其遇时不祥也,拂乎其欲礼义之大行也,暗乎天下之晦盲也,璇玉瑶琳,不知佩也,杂布与绵,不知异也,闾娵子奢,莫之媒也,嫫母力父,莫[荀子赋篇作是。]之喜也,以盲为明,以聋为聪,以危为安,以吉为凶,呜呼上天,曷惟其同。
楚宋玉讽赋曰:楚襄王时,宋玉休归,唐勒谗之於王曰:玉为人,身体容冶,内多微辞,出爱主人之女,入事大王,原王疏之,玉休还,王谓玉曰:出爱主人之女,入事寡人,不亦薄乎,玉曰:臣尝出行,仆饥马疲,主人之女,翳承日之华,披翠云之裘,更被白縠之单衫,垂珠步摇,来排臣户,为臣炊彫胡之饭,烹露葵之羹,以其翡翠之钗,挂臣冠缨,为臣歌曰:岁将暮兮日已寒,中心乱兮勿多言,臣复援琴为秋竹积雪之曲,主人女又为臣歌曰:怵惕心兮徂玉床,横自陈兮君之傍,君不御兮妾谁怨,日将至兮下黄泉。
又钓赋曰:宋玉与登徒子偕受钓於玄泉,止而并见於楚襄王,登徒子曰:夫玄泉天下之善钓者也,以三寻之竿,八丝之线,以出三尺之鱼於数仞之中,可谓无术乎,襄王曰:善,宋玉进曰:今玄泉钓。又焉足为大王言乎,王曰:子所谓善钓者何,玉曰:善钓者,其竿非竹,其纶非丝,其钩非针,其饵非螾也,王曰:原遂闻之,宋玉曰:昔尧舜禹汤之钓也,以圣贤为竿,道德为纶,仁义为钩,利人为饵,四海为池,万民为鱼,其钓道微也,非圣孰能察之,王曰:钓未可见也,宋玉曰:其钓易见,昔殷汤以七十里,兴利除害,天下归之,其饵可谓芳矣,南面以掌天下,历载数百,到今不废,其纶可谓多幼[古文苑二作纫。]矣,群生浸其泽,民氓畏其罚,其钓可谓善矣,功成而不坠,名立而不改,其竿可谓强矣,夫竿折纶绝,饵堕钓决,鱼失,则夏桀,殷纣不通夫钓术也。
晋陆机豪士赋曰:夫立德之基有常,而建功之路不一,何则,修心以为量者在乎我,因物以成务者系乎彼,存夫我者,隆杀止乎其域,系乎物者,丰约唯所遭遇,落叶候微飚以陨,而风之力盖寡,孟尝遭雍门以泣,而琴之感以末,何哉,欲陨之叶,无所假烈风,将坠之泣,不足繁哀响也,苟时启於天,理尽於民,庸夫可以济圣贤之功,斗筲可以定烈士之业,故曰:才未半古,功已倍之,盖得之於时势也,历观古今,徼一时之功,而居伊周之位者,有矣,夫我之自我,智士犹婴其累,物之相物,昆虫皆有此情,岂识乎功在身外,任出才表者哉,众心日侈,危机将发,而方偃仰瞪盻,谓足以夸世,笑古人之未工,忘己事之已拙,然后河海之迹,堙为穷流,一匮之衅,积成山岳,岂不谬哉,故聊赋焉,世有豪士兮,遭国颠沛,摄穷运之归期,当众通之所会,苟时至而理尽,譬摧枯与振败,因天地以运动,恒才璅而功大,於是礼极上典,服尽晖崇,仪北辰以葺宇,实兰室而桂宫,抚玉衡於枢极,运万物乎掌中,伊天道之刚健,犹时至而必愆,日罔中而弗昃,月何盈而不阙,袭覆车之危轨,笑前乘之未完,若知险而退止,趍归蕃而自戢,推璇玑以长谢,顾万邦而高揖,讬浮云以迈志,岂咎吝之能集,挤为山以自陨,叹祸至於何及。
【论】魏陈王曹植令禽恶鸟[《太平御览》九百二十三作贪恶鸟论。]曰:国人有以伯劳生献者,王召见之,侍臣曰:世同恶伯劳之鸣,敢问何谓也,王曰:昔尹吉甫用后妻之谗,煞孝子伯奇,吉甫后悟,追伤伯奇,出游于田,见鸟鸣于桑,其声噭然,吉甫动心曰:伯奇乎,鸟乃抚翼,其音尤切,吉甫乃顾曰:伯劳乎,是吾子,栖吾舆,吾[《太平御览》吾上有非字,此脱。]子,飞勿居,鸟寻声而栖于盖,吉甫遂射煞后妻以谢之,故俗恶伯劳之鸣,言所鸣之家,必有尸也,此好事者附名为之说,而今普传恶之,其实否也,伯劳以五月而鸣,应阴气之动,阴为贼害,盖贼害之鸟也,其声鵙鵙然,故俗憎之,若其为人灾害,愚民之所信,通人之所略也,鸟鸣之恶自取憎,人言之恶自取灭,不能有累於当世也,而凶人之行弗可易,枭鵙之鸣弗可更者,天性然也,昔荆之枭,将巢於吴,鸠遇之曰:何去荆而巢吴乎,枭曰:荆人恶予之声,鸠曰:子如不能革子之音,则吴楚之民,不易情也,为子计者,莫若宛颈戢翼,终身勿复鸣也,昔会朝议者,有人问曰:宁有闻枭食其母乎,有答之者曰:尝闻乌反哺,未闻枭食其母也,问者惭唱不善也,得蟢者莫不驯而放之,为利人也,得蚤者莫不糜之齿牙,为害身也,鸟兽昆虫,犹以名声见异,况夫吉士之与凶人乎。
◇谏
《周官》曰:保氏掌谏王恶。
《礼记》曰:为人臣礼不显谏,三谏而不听,则逃之,子之事亲也,三谏而不从,则号泣而随之。
《左传》曰:公将如棠观鱼者,臧僖伯谏曰:凡物不足以讲大事,其材不足以备器用,则君不举焉,故春蒐夏苗,狄狝冬狩,皆於农隙以讲事也,若夫山林川泽之实,器用之资,皂隶之事,官司之守,非君所及也,公曰:吾将略地焉,遂往陈鱼而观之,僖伯称疾不从。
又曰:宋华父督以郜大鼎赂公,纳於太庙,非礼也,臧哀伯谏曰:君人者,将昭德塞违,以临照百官,犹惧或失之,故昭令德以示子孙,百官於是乎戒惧,而不敢易纪律,今灭德立违,而寘其赂器於太庙,以明示百官,百官象之,其又何诛焉,国家之败,由官邪也,官之失德,宠赂彰也,郜鼎在庙,彰孰甚焉。
又曰:晋侯假道於虞以伐虢,宫之奇谏曰:虢,虞之表也,虢亡,虞必从之,晋不可启,寇不可玩,一之谓甚,其可再乎,谚所谓辅车相依,唇亡齿寒者,虞虢之谓也,[事具武部战伐篇。]
又曰:晋师为楚所败,既归,荀桓子请死,晋侯欲许之,士贞子谏曰:不可,林父之事君也,进思尽忠,退思补过,社稷之卫也,若之何煞之,夫其败也,如日月之食焉,何损於明,晋侯使复其位。
《论语》曰:事父母几谏。
《逸礼》曰:卫史鰌病且死,谓其子曰:我死,治丧於北堂,吾生不能进蘧伯玉而退弥子瑕,是不能正君也,生不能正君者,死不当成礼,死而置尸於北堂,於我足矣,灵公往吊,问其故,其子以父言闻于灵公,公失容曰:吾失矣,立召蘧伯玉而贵之,召弥子瑕而退之,徙丧於堂,成礼而后去。
《晏子》曰:景公有所爱槐,令吏守之,令犯槐者死,有过而犯之者,君令吏收而拘之,将加罪焉,晏子明日早朝,谏曰:君穷民财力,繁锺鼓之乐,极宫室之观,犯槐者死,刑煞不称,贼民之深者也,君飨国,德行未见於众,而刑辟著於国,婴恐其不可以莅国子民也,公曰:善,罢守槐之役,出犯槐之囚。
又曰:景公为台,台成。又欲为锺,晏子谏曰:君今既已筑台矣。又敛於民而为锺,则民必哀矣,敛民哀以为乐,不祥,非所以君民也,公乃止。
又曰:景公畋,十有八日而不反,晏子往见公,比至,衣冠尽不正,望游而驰,公见,逆劳曰:夫子何为遽,国家得无有故乎,晏子对曰:无恙也,虽然,婴原有复也,国人皆以君安野而不安国,好兽而恶人,无乃不可乎,公於是罢田,即日归。
《吕氏春秋传》曰:越饥,请食於吴,子胥谏曰:不可与也,夫吴之与越,接土邻境,道易人通,仇雠敌战之国,非吴丧越,越必丧吴,今将输之粟,是长吾仇雠,财匮民怨,悔无及也,吴王不从,后吴饥,请食於越,越弗与,及攻之,夫差为禽。
又曰:卫灵公天寒凿池,苑春谏曰:天寒起役,恐伤民,公曰:天寒乎哉,苑春曰:公衣狐裘,坐熊席,是以不寒,今民衣弊不补,民则寒矣,公曰:善,令罢役。
王孙子《新书》曰:楚庄王攻宋,厨有臭肉,樽有败酒,将军子重谏曰:今君厨肉臭而不可食,樽酒败而不可饮,而三军之士,皆有饥色,欲以胜敌,不亦难乎,庄王曰:善。
又曰:卫灵公坐重华之台,侍御数百,随珠照日,罗衣从风,仲叔敖入谏曰:昔桀纣行此而亡,今四境内侵,诸侯加兵,土地日削,百姓乖离,今君内宠,无乃太盛欤,灵公再拜曰:寡人过矣,微子之言,社稷几倾,於是出宫女之不进者数百人,百姓大悦。
《史记》曰:赵肃侯游大陆,出於鹿门,大戊午扣马曰:耕事方急,一日不作,百日不食,肃侯下车而谢之。
又曰:始皇长子扶苏谏曰:天下初定,远方黔首未集,今皆重法绳之,臣恐天下不安,唯上察之,始皇怒,使扶苏北监蒙恬於上郡。
又曰:沛公入秦宫,宫室帏帐重室,狗马妇女以千数,意欲留居之,张良谏曰:夫秦为无道,故沛公得至此,夫为天下除残贼,宜缟素为资,今始入秦,即安其乐,此所□□□[史记留侯世家作谓助桀三字。]为虐也,且忠言逆耳利於行,良药苦口利於病,沛公乃还军灞上。
又曰:高帝欲以赵王如意易太子,叔孙通谏曰:太子仁孝,天下皆闻之,吕后与陛下攻苦食淡,其可背哉,必欲废適而立少,臣原先伏诛,以颈血汙地,帝曰:公罢矣,吾特戏耳,叔孙通曰:太子者,天下根本,本壹摇,天下振动,奈何以天下戏。
《汉书》曰:郅都,景帝时为中郎,敢言直谏,面折大臣於朝,尝从上入上林,贾姬在厕,野彘入厕,上目都,都不行,上欲自持兵救贾姬,都伏上前曰:一姬死,复一姬进,天下所少,宁贾姬等乎,陛下纵自轻,奈宗庙太后何,上还,彘亦不伤贾姬,太后闻之嘉,赐都金百斤,上亦赐金百斤。
又曰:薛广德敢直言谏争,上幸甘泉,因留射猎,广德上书曰:窃见关东困极,民人流离,陛下日撞亡秦之锺,听郑卫之乐,臣诚悼之,今士卒暴露,从官劳倦,原陛下亟反宫,思与百姓同忧乐,天下幸甚,上即日还。
又曰:梅福上书谏成帝曰:天下之士民,有上书求见者,辄使诣尚书,问其所言谏,可采取者,秩以斗升之禄,赐以一束之帛,若此,则天下之士,发愤懑,吐忠言,嘉谋日闻於上,天下之条贯,国家之表里,烂然可睹矣。
又曰:哀帝时,杜钦谏曰:臣闻曰:非仁无以广施,非义无以正身,今汉承周秦之弊,宜抑文尚质,表实去伪,臣窃有所忧,言之拂心逆耳,不言则渐日长祸不细。
《说苑》曰:楚庄王筑层台,延石千重,延壤百里,谏者七十二人皆死矣,有诸御已入谏庄王曰:昔虞不用宫之奇,而晋并之,曹不用僖负羁,而宋并之,吴不用子胥,而越并之,桀煞关龙逢,而汤得之,纣煞比干,而武王得之,遂趍出,王遽追之曰:吾用子之谏,先日说寡人者,不足动寡人之心,故皆至死,明日出令,有能入谏者,吾与为兄弟,废层台,罢民。
又曰:晏子复於景公曰:朝居严乎,公曰:朝居严则曷害於治国家哉,晏子对曰:朝居严则下无言,下无言则上无闻矣,下无言则谓之喑,上无闻则谓之聋,聋喑则非害治国家如何,且合升斗之穀,以满仓廪,泰山之高,非一石也,累卑然后高也,夫治天下者,非用一士之言也。
又曰:楚庄王立,三年不听朝,令於国曰:寡人恶为人臣谏其君者,今寡人有国家,立社稷,有谏即死无赦,苏纵曰:处君之高爵,食君之厚禄,爱死而不谏,则非忠臣也,乃谏庄王,立锺鼓之间,王左伏杨姬,右拥成姬曰:吾锺鼓不暇,何谏之听,纵曰:臣闻之,好乐者迷,荆国亡无日矣,王曰:善,左执纵手,右抽佩刀,刎锺鼓之悬,明日授纵为相。
又曰:晋灵公造九层台,费用千亿,谓左右曰:敢有谏者斩,孙息乃谏曰:臣能累十三博棋,加九鸡子其上,公曰:吾少学,未尝见也,子为寡人作之,孙息即以棋子置其下,加九鸡子其上,左右慴惧,灵公扶伏,气息不续,公曰:危哉危哉,孙息曰:臣谓是不危也,复有危此者,公曰:原见之,孙息曰:九层之台,三年不成,男不得耕,女不得织,国用空虚,户口减少,吏民叛亡,邻国谋议将兴兵,社稷一灭,君何所望,灵公曰:寡人之过,乃至於此,即坏九层之台。
《汉武帝故事》,汲黯谏上曰:陛下爱才乐士,求之无倦,比得一人,劳心苦神,未尽其用,辄已煞之,以有限之士,资无已之诛,陛下欲谁与为治乎。
《东观汉记》曰:张堪为光禄大夫,数谏,堪常乘白马,上每有异政,辄言白马生且复谏矣,[事具职部光禄篇。]
谢承《后汉书》曰:陈蕃谏桓帝曰:当今之世,有三空,田野空,朝廷空,仓库空,是谓三空,加之兵戎未戢,四方离散,是陛下焦心毁颜,坐而待旦之时也,岂宜扬旗曜武,骋心舆马之观乎。
《汝南先贤传》曰:建武八年,车驾西征隗嚣,郭宪谏曰:天下初定,车驾未可以动,宪乃当车,拔佩刀以断车靷,帝不从,遂上陇,其后颍川兵起,乃回驾而还,帝叹曰:恨不用郭宪之言。
《魏略》曰:太祖欲征吴而雨霖,三军多不原行,太祖知其然,恐外有谏者,教曰:今虽戒严,未知所之,有谏者死,贾逵乃谏,太祖怒,收逵送狱。
《魏志》:辛毗能直谏,文帝践祚,为侍中,帝欲徙冀州十万户实河南,时连蝗民饥,毗与朝臣俱求见,帝知其欲谏,作色以见之,皆莫敢言,毗曰:陛下欲徙家,其计安出,帝曰:卿谓我徙之非耶,毗曰:诚以为非也,帝曰:吾不与卿共议也,帝起入内,毗随而引其裾,帝遂奋衣不还,良久乃出曰:卿持我何太急耶。
《吴志》曰:孙权既为吴王,欢宴之末,自起行酒,虞翻伏地佯醉,不待权去,翻起坐,权於是大怒,手剑欲击之,侍坐者莫不惶遽,唯大司农刘基起抱权谏曰:大王以三爵后煞善士,虽翻有罪,天下孰知之,且大王以能容贤,故海内望风,今一朝弃之,可乎,翻由是得免。
【表】魏陈王曹植谏伐辽东表曰:臣伏以辽东负岨之国,势便形固,带以辽海,今轻军远攻,师疲力屈,彼有其备,所谓以逸待劳,以饱制饥者也,以臣观之,诚未易攻也,若国家攻而必剋,屠襄平之城,悬公孙之首,得其地,不足以偿中国之费,虏其民,不足以补三军之失,是我所获,不如所丧也,若其不拔,旷日持久,暴师於野,然天时难测,水湿无常,彼我之兵,连於城下,进则有高城深池,无所施其功,退则有归涂不通,道路瀸洳,东有待衅之吴,西有伺隙之蜀,吴起东南,则荆杨骚动,蜀应西境,则雍凉参分,兵不解於外,民罢困於内,促耕不解其饥,疾蚕不救其寒,夫渴而后穿井,饥而后殖种,可以图远,难以应卒也,臣以为当今之务,在於省徭役,薄赋敛,劝农桑,三者既备,然后令伊管之臣,得施其术,孙吴之将,得奋其力,若此则泰平之基,可立而待,康哉之歌,可坐而闻,曾何忧於二敌,何惧於公孙乎,今不恤邦畿之内,而劳神於蛮貊之域,窃为陛下不取也。
齐竟王陵上谠言表曰:臣闻明台既辟,承云之歌阐,衢室爰启,南风之颂流,莫非降道爝煇,纡灵浸泽,陛下凝庆协图,席昌属历,乾临冬暧,海镜春亭,选议钓俗,观风调纪,垂听革之典,降聆金之训,用能诗史无辍,工颂有闻,是故置四辅,立七谏,正国度,箴王阙,臣谓当今,宜崇谏司,专事昭塞,职蹈謇谔,绩宣王文,则优其宠秩,厚其节礼,庶献鲜之美,方高圣代,至乃靡衣媮食,曾宇雕墉,商贸浮侈,田莱芜替,棫朴爽流,摽梅失序,勉民观俗之宜,设官立事之要,随阙兴规,衮废能补,如此则壤咏无远,辕乐可追。
【书】秦李斯上书谏始皇曰:臣闻吏议逐客,窃以为过矣,昔者穆公求士,西取由余於戎,东得百里奚於宛,迎蹇叔於宋,来丕豹公孙支於晋,此五子者,不产於秦,穆公用之,并国二十,遂霸西戎,惠王用张仪之计,拔三川之地,西并巴蜀,北收上郡,南取汉中,苞九夷,制鄢郢,东据成皋之险,割膏腴之壤,散六国之从,使之西面事秦,功施到今,昭王得范睢,废穰侯,逐华阳,强公室,杜私门,蚕食诸侯,使秦成帝业,皆以客之功,由此观之,客何负於秦哉,今陛下致昆山之玉,有随和之宝,垂明月之珠,服太阿之剑,乘纤离之马,建翠凤之旗,树灵鼍之鼓,此数宝者,秦不产一焉,而陛下悦之,必秦国之所生然后可,则是夜光之璧,不饰朝廷,犀象之器,不为玩好,而骏马駃騠,不实外厩,所以饰后宫,充下陈,娱心意,悦耳目者,必出於秦然后可,则是宛珠之簪,锦绣之饬,不进於前,而赵女不立於侧也,所重者在乎色乐,而所轻者在乎人民,此非所以夸海内也。
汉邹阳上书谏吴王曰:臣闻蛟龙骧首奋翼,则浮云出流,雾雨成集,圣王砥节脩德,则游谈之士,归义思名,今臣尽智毕议,易精极虑,则无国而不可干,饰固陋之心,则何王之门,不可曳裾乎,然臣历数王之朝,背淮千里而自致者,非恶臣国而乐吴民也,窃高下风之行,尤悦大王之义,故原大王无忽,察听其至,夫全赵之时,武力鼎士,袨服藂台之下者,一旦成市,不能止幽王之沆患,淮南连山东之侠,死士盈朝,不能还厉王之西也,然则计议不得,虽诸贲不能安其位,亦明矣,今汉据全秦之地,兼六国之众,大王之所明知也,今夫谄谀之臣,为大王计者,不论骨肉之义,民之轻重,国之大小,以为吴祸,此臣所以为大王患也,夫举吴兵以訾於汉,譬犹蝇蚋之附群牛,腐肉之齿利剑,锋接必无矣。
汉枚乘上书谏吴王曰:得全者昌,失全者亡,舜无立锥之地,以有天下,禹无十户之聚,以王诸侯,汤武之土,不过百里,上不绝三光之明,下不伤百姓之心者,有王术也,忠臣不避重诛以直谏,则事无遗策,功流万世,夫以一缕之任,系千钧之重,上悬之无极之高,下垂之不测之深,虽甚愚之人,犹知哀其将绝也,人性有畏其影而恶其迹者,却背而走,足迹愈多,影愈疾,不知就阴而止,影灭而迹绝,欲人勿闻,莫若勿言,欲人勿知,莫若勿为,福生有基,祸生有胎,纳其基,绝其胎,祸何自来,夫铢铢而称之,至石必差,寸寸而度之,至丈必过,磨砻砥砺,不见其损,有时而尽,种树畜养,不见其益,有时而大,积德累行,不知其善,有时而用,弃义背理,不知其恶,有时而亡,楚有子玉得臣,晋文为之侧席而坐,赵有廉颇马服,强秦不敢窥兵,昔白起为秦将,南伐郢都,北坑赵括,以纤介之过,赐死杜邮,秦民怜之,莫不陨涕。
汉司马相如上书谏武帝曰:物有同类而殊能者,故力称乌获,捷言庆忌,勇期贲育,臣之愚暗,窃以为人诚有之,兽亦宜然,今陛下好凌阻险,射猛兽,卒然遇轶材之兽,骇不存之地,犯属车之清尘,舆不及还辕,人不暇施巧,虽有乌获逢蒙之伎力,不得施用,枯木朽株,尽为难矣,夫轻万乘之重,不以为安,而乐出万有一危之涂以为娱,臣窃为陛下不取也,盖明者远见於未萌,而智者避危於无形,祸固多藏於隐微,而发於人所忽也,鄙谚曰:家累千金,坐不垂堂,此言虽小,可以喻大。
【序】梁元帝忠臣传谏争篇序曰:富贵宠荣,人所不能忘也,刑戮流放,人所不能甘也,而士有冒雷霆,犯颜色,吐一言终,知自投鼎镬,取离刀锯,而曾不避者,其故何也,盖伤茫茫禹迹,毁於一朝,赫赫宗周,灭成禾黍,何者,百世之后,王化渐颓,钦若之信既尽,解网之仁已泯,徒以继体所及,守器攸归,出则清警传路,处则凭玉负扆,事无蹔舛,意有必从,所谓生於深宫之中,长於妇人之手,未尝知忧,未尝知惧,况惑裒人之巧笑,迷阳阿之妙舞,重之以刳斮,囚之以逋逃,亦有倾天灭地,汙宫潴社之罪,拔本塞源,裂冠毁冕之衅,於是策名委质,守死不二之臣,以刚肠疾恶之心,确乎贞一之性,不忍见霜露麋鹿,栖於宫寝,麦穗黍离,被於宗庙,故沥血抽诚,披胸见款,赴燋烂於危年,甘灭亡於昔日,冀桐宫有返道之明,望夷无不言之恨,而九重悬远,百雉严绝,丹心莫亮,白刃先指,见之者掩目,闻之者伤心,然后鸣条有不收之魂,商郊致白旗之戮。
【论】汉东方朔非有先生论曰:非有先生仕於吴,进不能称往古以广主意,退不能扬君美以显其功,吴王怪而问之,先生曰:谈何容易,夫谈者,有悖於目而拂於耳,谬於心而便於身,或有悦於目,顺於耳,快於心,而毁於行者,非有明王圣主,孰能听之,吴王曰:何为其然也,先生对曰:昔关龙逢深谏於桀,而王子比干直言於纣,此二臣者,直言其失,切谏其邪,将以为君之荣,除主之祸也,今则不然,反以为诽谤君之行,无人臣之礼,戮及先人,为天下笑,故曰:谈何容易,故养寿命之士,莫肯进也,遂居深山之间,积土为室,编蓬为户,弹琴其中,以咏先王之风,亦可以乐而忘死矣。
汉谷永与王音书曰:夫上德厚则下爱深,下爱深则其谋忠,其言至,昔善将国者不忘危,善养生者不讳死,以忠臣直友,明史良医,灵蓍信龟,咸得尽忠正言,不蔽兆占,故能迁咎延誉,转祸为福。
《艺文类聚》 唐·欧阳询
卷二十五 人部九
○说 嘲戏
◇说
《左传》曰:晋侯秦伯围郑,佚之狐言於郑伯曰:国危矣,若使烛之武见秦君,师必退,烛之武夜縋而出,见秦伯曰:秦晋围郑,郑既知亡矣,若亡郑而有益於君,敢以烦执事,越国以鄙远,君知其难也,焉用亡郑以陪邻,夫晋何厌之有,既东封郑。又欲肆其西封,不阙秦,焉取之,阙秦以利晋,唯君图之,秦伯悦。
又曰:晋郄缺言於赵宣子曰:日卫不睦,故取其地,今已睦矣,可以归之,叛而不讨,何以示威,服而弗柔,何以示怀,非威非怀,何以示德,无德何以主盟,子为正卿,以主诸侯,而不务德,将若之何,宣子悦之。
又曰:吴伐楚,入郢,申包胥如秦乞师,曰:吴为封豕长蛇,荐食上国,虐始於楚,寡君失守社稷,越在草莽,使下臣告急曰:夷德无厌,若邻於君,疆埸之患也,逮吴之未定也,君其取分焉,若以君灵抚之,世以事秦,立依於庭墙而哭,日夜不绝声,勺饮不入口,七日,秦师乃出。
又曰:楚子飨鲁昭公于新台,好以大屈,既而悔之,薳启强闻之,见公,公语之,拜贺,公曰:何贺,对曰:齐与晋越,欲此久矣,寡君无適与也,敢不贺乎,公惧,乃反之。
《战国策》曰:范睢谓秦王曰:大王之国,北有甘泉谷口,南泾渭,右陇蜀,左关阪,战车千乘,奋卒数百万,以秦卒之勇,车骑之多,以当诸侯,譬若放韩卢而逐狡兔也,霸王之业可致,今反闭关,不敢窥兵於山东者,是穰侯为秦谋不忠,大王之计有失也。
又曰:秦惠王以女为燕太子妇,燕文公卒,齐王因燕丧,攻取十城,苏秦说齐王,再拜而贺,迎[《太平御览》四百六十作仰。]而吊,齐王曰:何庆吊相随之速也,对曰:人之饥所以不食乌喙者,以为虽充肠而与死同患,夫燕虽弱小,强秦之婿也,王利其十城,而与秦为仇,以招天下精兵,此食乌喙之类也,王曰:然则奈何,对曰:王能听臣,莫如归燕城,卑辞以谢之,秦知王以己之故归燕地,必德王,燕无故得十城,燕亦德王,是王弃强仇而立身厚交也,齐王大悦,乃归燕城。
又曰:秦王谓赵使者谅貇[战国策赵策作毅,下同。]曰赵豹平原君,数欺弄寡人,赵能煞此两人则可,若不能煞,请率诸侯受命邯郸城下,谅{啓下"口改月"}曰:赵豹平原君,亲寡君之母弟也,犹大王之有叶[原讹筑,据下文改。]阳君泾阳君,大王以孝悌闻於天下,衣服之便於体,膳啗之兼於口,未尝不分,舆马衣裘,无非大王之服,今受大王之严令,以报弊邑之君,不敢弗行,无乃伤叶阳君之心乎。
又曰:齐欲伐魏,魏使人谓淳于髡曰:齐欲伐魏,能解魏患,唯先生也,弊邑有宝璧二双,文马二驷,请致之先生,淳于髡诺,入说齐王曰:楚,齐之仇敌也,魏,齐之与国也,夫伐与国,使仇敌制其馀弊,名丑而实危,为王不取也,齐王曰:善,乃不伐魏。
又曰:赵且伐燕,苏代谓惠王曰:今者来过川,蚌方出曝,而鹬喙曰[《太平御览》四百六十作而鹬啄其肉,蚌掩鹬啄,鹬曰:(又九百四十一引文略同)此有脱文。]今日不雨,明日不雨,蚌将为脯,蚌亦谓鹬曰:今日不出,明日不出,必见死鹬,两者不肯相舍,渔者得而并禽之,今赵且伐燕,燕赵久相交兵,恐强秦之为渔父也,故原王孰计之,惠王曰:善,乃止。
又曰:昭阳为楚伐魏,移兵而攻齐,陈轸为齐王使,见昭阳曰:今子贵矣,王非置两令尹也,臣窃为公譬之,可乎,楚有祠者,锡其舍人酒一卮,舍人相谓曰:数人饮之不足,一人饮之有馀,请画蛇,先成者饮酒,一人蛇先成,乃左手持卮,右手画蛇曰:吾能为足,为足未成,一人之蛇成,夺其卮曰:蛇故无足,子安能为之足,遂饮其酒,画蛇足者终亡其酒,今公攻魏煞将,得八城。又移师欲攻齐,齐畏公甚,公以是名足矣,冠之上非可重也,战无不胜而不知止者,身且死,爵且偃,犹为蛇足也,昭阳以为然,解军而归。
又曰:卫客事魏王,三年不得见,乃见梧丘先生,许之以百金,先生曰:诺,乃见魏王曰:吾闻秦出兵,未知所之,原王专事秦,无他计,王曰:诺,客趍出,至郭门而反,曰:臣恐王事秦之晚也,夫人於事己者过急,於事人者过缓,今王於事己者缓,安能急於事人,卫客事王,三年不得见,臣以是知王缓也,魏王趍见卫客。
又曰:苏秦为楚合从,说韩王曰:夫以韩卒之勇,被坚甲,带利剑,一人当百,不足云也,夫以韩卒之劲,与王之贤,乃欲事秦,为天下笑,无过此者,大王事秦,秦必求宜阳成皋,今兹效之,明年又求之,予之则无地以给,不予则弃前功而受后祸,大王之地有尽,而秦之求无厌,以有尽之地,而应无已之求,鄙语曰:宁为鸡口,不为牛后,今西面交臂而事秦,何异牛后乎。
又曰:秦王与中期争论而不胜,秦王大怒,中期徐行去,人为中期说秦王曰:此悍人也,中期適遇明君故也,遇桀纣,必杀之矣,王因弗罪。
《史记》曰:李斯说秦王曰:自孝公以来,周室卑微,诸侯相兼,关东为六国,秦之乘胜役诸侯,盖六世矣,今诸侯服秦,譬若郡县,夫以秦之强大,王之贤,由灶上扫除,足以灭诸侯,成帝业矣,今怠而弗急就,诸侯复强,相聚约从,虽有黄帝之贤,弗能并也,秦王听其计。
又曰:李左车说成安君陈馀曰:臣闻韩信涉西河,虏魏王,禽夏说,新喋血阏与,今乃辅以张耳,议欲以下赵,此乘胜而远斗,其锋不可当,臣闻千里餽粮,士有饥色,今井陉之道,车不得方轨,骑不得成列,其势粮食必在其后,原足下假臣奇兵三万人,从间道绝其辎重,彼前不得斗,退不得还,吾奇兵绝其后,野无所掠,不至十日,两将之头,可致麾下。
又曰:郦食其说齐王曰:王知天下所归乎,齐王曰:天下何归,曰:归汉,何以言之,曰:汉王与项王戮力西面击秦,约先入咸阳者王之,项王负约不与,而王之汉中。又迁煞义帝,汉王闻之,起蜀汉之兵,责煞义帝之罪,降城即以侯其将,得赂即以分其士,蜀汉之粟,万船而下,项羽有背约之名,煞义帝之负,於人之功无所记,於人之罪无所忘,天下之士,归於汉王,可坐而策,今以据敖仓之粟,塞成皋之险,守白马之津,杜太行之版,距飞狐之口,天下后服者先亡,王疾下汉王,齐国社稷可得而保,不下汉王,危亡可立而待,乃听郦生。
又曰:高祖使陆生赐尉他印,为南越王,陆生进说他曰:足下中国人,亲戚昆弟坟墓在真定,今反天性,弃冠带,欲以区区之越,与天子抗衡,祸且及身也,乃欲以新造未集之越,屈强於此,汉使一偏将,将十万众临越,则越煞王降汉,如反覆手耳,[事具治政部奉使篇。]
《汉书》曰:项羽击陈留外黄,外黄不下,数月乃降,羽悉令男子年十五以上诣城东,欲坑之,外黄令舍人儿年十三,往说羽曰:彭越强劫外黄,外黄恐,故降待大王,大王至。又皆坑之,百姓岂有所归心哉,从此以东,梁地十馀城皆恐,莫肯下矣,羽然其言。
又曰:赵王乃与张耳陈馀,北略地燕界,赵王为燕军所获,燕因留之,欲与分地,赵有厮养卒,乃走燕壁问曰:何知臣欲,燕将曰:若欲得王耳,曰:君知张耳陈馀何人也,燕将曰:贤人也,曰:其志何欲,燕将曰:欲得其王耳,赵卒笑曰:君未知两人所欲也,夫武臣张耳陈馀,杖马箠下赵数十城,亦各欲南面而王,夫臣之与主,岂可同日道哉,两人亦欲分赵而王,时未可耳,今两人名为求王,实欲燕煞之,此两人分赵而王,夫以一赵尚易燕,况以两王,右提左挈,而责直义煞王,灭燕易矣,燕以为然,乃归赵王。
《东观汉记》曰:隗嚣既立,使聘平陵方望为军师,望至,说嚣曰:足下欲承天顺民,辅汉而起,今立者乃在南阳,王莽尚据长安,虽欲以汉为名,其实无所受命,将何以见信於众,宜急立高庙,称臣奉祠,所谓神道设教,求助民神者也,嚣从其言。
又曰:隗嚣将王元说嚣曰:昔更始西都,四方响应,天下喁喁,谓之太平,一旦坏败,今南有子阳,北有文伯,江湖海岱,王公十数,而欲牵儒生之说,弃千乘之基,计之不可者也,今天水见富,士马最强,北取西河,东收三辅,案秦旧迹,表里山河,元请以一丸泥,为大王东封函谷关,此万世一时也,若计不及此,且畜养士马,据隘自守,旷日持久,以待四方之变,图王不成,其弊犹足以霸,嚣然其计。
又曰:功曹李熊,说公孙述曰:蜀地沃野千里,土壤膏腴,果实所生,无穀而饱,战士不下百万,见利则出兵而略地,无利则坚守而力农,东下汉水,以窥秦地,南顺江流,以震荆杨,所谓用天因地,成功之资,今名号未定,志士狐疑,宜即大位,使远人有所依归,述遂自立为天子。
又曰:邓禹闻上安集河北,即杖策北渡,追及於邺,禹进曰:三辅假号,往往群聚,皆庸人崛起,志在财币,非有忠良明智,深虑远图,尊主安民者也,明公虽建蕃辅之功,犹恐无所成立,於今之计,莫如揽延英雄,务悦民心,立高祖之业,救万民之命,以公虑天下,不足定也,上大悦。
范晔《后汉书》曰:袁绍奔冀州,董卓购募绍,伍琼说卓曰:袁绍不达大体,恐惧出奔,非有他志,今急购之,势必为变,袁氏树恩四世,门生故吏,遍於天下,若收豪杰以聚徒众,英雄因之而起,则山东非公之有也,不如赦之,必无患矣,卓以为然。
又曰:曹公军至新野,傅巽说刘琮曰:逆顺有大体,强弱有定势,以人臣而拒人主,逆道也,以新造之楚,而御中国,必危也,以刘备而敌曹公,不当也,三者皆短,欲以抗王师之锋,必凶之道也,原将军勿疑。
汉晋春秋曰:锺会阴怀异图,姜维见而知其心,乃说之曰:闻君自淮南以来,算无遗策,今复定蜀,威德震世,民高其功,而主畏其谋,欲以此安归乎,夫韩信不背於汉,扰攘而见疑於既平,大夫种不从范蠡於五湖,卒伏剑而妄死,彼岂闇主愚臣哉,利害使之然也,今公何不法陶朱,汎舟绝迹,全功保身,登瓘眉之岭,而从赤松游乎,会曰:为全之道,或未尽於此也,维曰:其他则君智力所能尽,无烦老夫矣。
【书】齐鲁仲连与燕将书曰:吾闻之,智者不背时而弃利,勇士不怯死而灭名,忠臣不先身而后君,忠废名灭,后世无称,非智也,且吾闻效小节者不能行大威,恶小耻者不能立荣名,昔管仲射桓公,中其钩,篡也,傅公子纠而不死,怯也,束缚桎梏,辱也,三行者,乡里不通,世主弗臣,使管仲终窘抑而不见,穷年没寿,不免为辱人,然而管仲并三行之过,据齐国之政,一匡天下,九合诸侯,使为五伯首,名高天下,光昭邻国,曹沫为鲁君将,三战而丧地千里,使曹沫计不顾后,即不免为败军禽将,非勇也,功废名灭,后世无称,非智也,去三北之耻,以一剑之任,劫桓公於坛上,颜色不变,而辞气不悖,三战之所丧,一朝反之,天下振动,名传后世,若此二公者,非不能行小节,死小耻也,以为煞身绝世,功名不立,非智也,故业与三王争流,名与天壤相弊也,公其图之。
汉司马相如谕难蜀父老书曰:汉兴七十有八载,德茂存乎六世,威武纷纭,湛恩汪濊,群生沾濡,洋溢乎方外,於是乃命使西征,随流而攘,风之所被,冈不披靡,结轨还辕,东乡将报,至于蜀都,耆老大夫搢绅先生之徒二十有七人,俨然造焉,辞毕进曰:盖闻天子之牧夷狄也,其义羁縻勿绝而已,今罢三郡之士,通夜郎之涂,三年於兹,而功不竟,今又接之以西夷,百姓力屈,恐不能卒业,此亦使者之累也,使者曰:世必有非常之人,然后有非常之事,有非常之事,然后有非常之功,非常者,固常人之所异也,且夫贤君之践位也,必将崇论宏议,创业垂统,为万世规,是以六合之内,八方之外,怀生之伦,靡有不浸润於泽者,贤君耻之,而夷狄殊俗之国,辽绝异党之域,舟车不通,人迹罕至,君臣易位,尊卑失序,号泣内乡而怨曰:盖闻中国有至仁焉,举踵思慕,若枯旱之望雨,故乃关沫若,徼〈牜羊〉柯,镂灵山,梁孙原,创道德之涂,垂仁义之统,以偃甲兵於此,而息讨伐於彼,遐迩一体,中外禔福,不亦康乎,方将增太山之封,鸣和鸾,扬乐颂,上减五,下登三,观者未睹旨,听者未闻音,犹鹪鹏已翔乎寥廓之宇,而罗者犹视乎薮泽,於是诸大夫喟然称曰:允哉汉德,此固鄙人之所原闻也。
后汉朱浮与彭宠书曰:朝廷之於伯通,恩亦厚矣,委以大郡,任以威武,事有柱石之寄,情同子孙之亲,匹夫媵母,尚能致命一餐,岂有身带三绶,职典大邦,而不顾恩义,生心外叛者乎,伯通与吏民语,何以为颜,行步拜起,何以为容,坐卧念之,何以为心,引镜闚影,何施眉目,惜乎弃休令之嘉名,造鸱枭之逆谋,捐传世之庆祚,招破败之重灾,生为世笑,死为愚鬼,不亦哀乎,伯通自伐,以为功高天下,往时辽东有豕,生子白头,异而献之,行至河东,见群豕皆白,怀惭而还,若以子之功,论於朝廷,则为辽东豕也。
后汉冯衍说曰:皇帝圣德灵威,龙兴凤举,率宛叶之效,摧九虎之军,雷震四海,席卷天下,攘除祸乱,继高祖之休烈,修文武之绝业,社稷复存,炎精更辉,德冠往初,功无与二,天下因以去亡新,就圣汉,故易以树恩布德,易於周洽,其犹顺惊风而蜚鸿毛,然而诸将卤掠,至乎逆伦绝理,杀人父子,妻人妇女,燔其室屋,殄尽其财产,冤结失望,无所归命,今大将军以明淑之德,秉大使之权,统三军之政,存抚并州之民,惠爱之诚,加乎百姓,高世之声,闻乎群士,故其延颈举踵而望者,非特二[后汉书五十八冯衍传作一。]人也,且大将军之事,岂得在於珪璧束脩而已哉,将定国家之大业,成天地之元功也,昔周宣中兴之主,齐桓霸强之君耳,犹有申伯邵虎,夷吾申[衍传作吉。]甫,安其疆宇,况乎万里之汉,明帝复兴,而大将军为之梁栋,此诚不可以忽也,且衍闻之,兵久即力屈,民愁即变生,今邯郸之贼未灭,真定之际复扰,兵革云朔,[衍传作翔。]百姓震骇,奈何自怠,不为深忧乎。
魏阮瑀为魏武与孙权书曰:每览古今所由改趣,因缘侵辱,用成大变,若韩信伤心於失楚,彭宠积望於无异,卢绾嫌畏於已隙,英布忧迫於情漏,此事之缘也,孤与将军,恩如骨肉,而忍绝王命,明弃硕交,不能远度孤心,近虑事势,遂赍见薄之决计,秉翻然之成议,常思除弃小事,更申前好,二族俱荣,祚流后嗣,高帝设爵以延田横,世祖指河而誓朱鲔,君之负累,岂如二子,是以至情,原闻德音,智者之虑,虑於未形,达者所规,规於未兆,是故子胥知姑苏之有麋鹿,辅果识智伯之为赵禽,穆生谢病以免楚难,邹阳北游,不同吴祸,此四士者,岂圣人哉,徒通变思深,以微知著耳,若能内取子布,外击刘备,以效赤心,用复前好者,则江表之任,长以相付,高位重爵,坦然可观。
晋孙楚为石苞与孙晧书曰:吴之先主,起自荆州,遭时扰攘,播潜江表,刘备震惧,逃迹巴岷,遂依丘陵积石之固,三江五湖,浩汗无涯,假气游魂,迄于四纪,二邦合从,东西唱和,卒相扇动,拒捍中国,自谓三分鼎足之势,可与泰山共相终始,晋王辅相帝室,文武桓桓,独见之鉴,与众绝虑,主上钦明,委以万机,长辔远御,妙略潜授,偏师同心,上下用力,威棱奋伐,深入其阻,并敌一向,奋其胆气,小战江界,成都自溃,曜兵剑阁,而姜维面缚,开地五千,裂郡三十,师不逾时,梁益肃清,使窃号之雄,稽颡绛阙,球琳重锦,充於府库,夫虢灭虞亡,韩并魏徙,此皆前鉴之验,后事之师也,方今百寮济济,俊乂盈朝,虎臣武将,折冲万里,国富兵强,六军精练,思复翰飞,饮马南海,自顷国家整治器械,修造舟楫,简习水战,伐树北山,则太行木尽,濬决河洛,则百川流通,楼船万艘,千里相望,自刳木以来,舟车之用,未有如今日之盛者也,骁勇百万,畜力待时,役不再举,今日之谓也。
晋刘琨与石勒书曰:将军诞禀雄姿,勇略自然,大呼於纷扰之中,奋臂於骇乱之际,发迹河朔,席卷兖豫,饮马江沔,折冲淮汉,自古名将,未足为喻,所以攻城而不有其民,略地而不有其士,聚徒百万,而莫为己用,翕尔云合,忽复星散,周流天下,而无容足之地,百战百胜,而无尺寸之功,将军岂知然乎,存亡决在得主,成败要在所附,得主则为义兵,附逆则为贼众,义兵虽败,而功业必成,贼众虽剋,而终殄灭者也,赤眉盛於东海,黄巾连带三州,张昌李辰,僣逆荆豫,或拥众百万,横逸宇内,所以一旦败亡,正以兵出无名,聚而为乱,刘聪父子,戎狄凡才,乘衅肆毒,寇虐人神,煞父害弟,偷窃位号,自古及今,岂有聪比而可以王天下者乎,见将军明鉴灼然,所宜悬了者也,况附聪之弊,渐以彰著,资财不为己用,名位不可得守,有若晨霜秋露,雰雾之气,虽朝凝而夕消,蹔见而寻没也,今将军附贼,而望为民主,不亦难乎。
晋桓玄与刘牢之书曰:今君战败则倾宗,战胜则覆族,以是安归乎,孰若翻然改图,唯理是宅,保其富贵,全其勋业,则身与金石等固,名与天壤俱穷,孰与头足异处,身名俱灭,为天下笑哉,夫明者见於无形,愚夫安於所躭,二者成败,惟君图之。
宋谢庄为朝臣与雍州刺史袁顗书曰:夫夷险相因,兴革逮数,或殷忧而启圣明,此既著於闻见,天道辅顺,讴歌有奉,高祖之孙,文皇之子,德洞九幽,功贯二曜,匡拯家国,提敏苍生,若不南面子民,将使神器何主,当誓众奋戈,剪此朝食,若自延过听,迷涂未远,圣上临物以仁,接下以爱,岂直雍齿先封,乃当射钩见相矣。
梁简文帝与魏东荆州刺史李志书曰:卿门世英叶,中州旧族,自金天失驭,帝鼎南迁,衣冠播越,不及俱迈,岂可屈志膻戎,久沦胡壤,今皇师外埽,天钺四临,海荡电飞,云蒸雨合,所摧所剋,是卿之具闻也,且伪国沸腾,四方幅裂,主虐臣奸,牝鸡乱政,若能早识事机,翻归有道,岂直图形长乐,刻像锺鼎,时事易差,相思勉励,但明月闇投,昔人为诫,邻蕃赠药,有可虚怀,密驿轻邮,侧望归简。
梁邵陵王萧纶与元帝书曰:先朝圣德治天下,九亲维睦,四表无怨,诚为国政,实亦家风,弟弘识远鉴,无俟傍说,事重情切,不能默已,劳兵损义,亏失多矣,可谓吞冰疗寒,扬汤止沸,侯景所以未敢窥兵江外,正为蕃屏盘固,宗镇强密,若自相鱼肉,是谓代景行师,昔廉蔺二虎,且犹不斗,况弟与湘雍,方须叶力,惟亲惟急,万倍於斯,同怨同耻,尤甚昔事,岂得各恣目前,不思久远,安卧积薪,日待焚炽,狂夫尚犹阻之,智者反致其惑,所冀听识,一闻斯悟。
梁丘迟与陈伯之书曰:将军勇冠三军,才为世出,弃燕雀之小志,慕鸿鹤以高翔,昔因机变化,遭遇明主,立功展事,开国称孤,朱轮华毂,拥旄万里,何其壮也,如何一旦为奔亡之虏,闻鸣镝而股栗,对穹庐以屈膝。又何劣耶,暮春三月,江南草长,杂花生树,群湋乱飞,见故国之旗鼓,感平生於畴昔,抚弦登陴,岂不怆恨,所以廉公之思赵将,吴子之泣西河,人之情也,将军独无情哉。
◇嘲戏
《毛诗》曰:善戏谑兮,不为虐兮。
《左传》曰:晋人或以广队,不能进,楚人惎之,脱扃,少进马还。又惎之,拔旆投衡乃出,顾曰:吾不如大国之数奔也。
《晏子春秋》曰:晏子短小,使楚,楚人为小门於大门侧,而延晏子,晏子不入,曰:使狗国者,从狗门入,今臣使楚,不当从狗门入,王曰:齐无人耶,对曰:齐之临淄,张袂成帷,挥汗成雨,何为无人,齐使贤者使贤王,不肖者使不肖王,婴不肖,故使王尔。
又曰:晏子使楚,楚王谓左右曰:晏婴习辞者也,吾欲伤之,若坐定,缚一人来,及婴坐,左右缚人,王问何谓者,曰:齐人,坐盗,王视《晏子》曰:齐人善盗乎,晏子对曰:婴闻橘生江北则为枳,叶徒相似,其实味不同,水土异也,今此人生於齐不为盗,入楚则盗,得无楚之水土使为盗耶,王笑曰:寡人反取病焉。
孔藂子曰:平原君与子高饮,强子高酒,曰:昔有遗谚,尧舜千锺,孔子百觚,子路溘溘,尚饮百榼,古之贤圣,无不能饮也,吾子何辞焉,子高曰:以穿所闻,贤圣以道德燕人,未闻以饮也,平原君曰:即如先生言,则此言何出,子高曰:出於嗜酒者,盖其劝励探戏之辞,非实然也,平原君忻然曰:吾弗戏子,无所闻此雅言也。
《汉书》曰:东方朔自公卿在坐,朔皆傲弄,无所为屈,上以朔口谐辞给,尝问朔曰:先生视朕何如主也,朔对曰:自唐虞之隆,成康之际,未足以谕当世,臣伏观陛下功德,陈五帝之上,在三王之右,非若此而已,诚得天下贤士,公卿在位,咸得其人矣,譬若以邵公为丞相,孔丘为御史大夫,太公为将军,毕公高拾遗於后,卞庄子为卫尉,皋陶为大理,后稷为司农,伊尹为少府,子贡使外国,颜闵为博士,子夏为太常,孙叔敖为诸侯相,子产为郡守,王子庆忌为期门,上乃大笑。
续《汉书》:边韶,字孝先,以文学知名,教授数百人,韶口辩,曾昼假卧,弟子嘲之曰:边孝先,腹便便,嬾读书,但欲眠,韶潜闻之,应时对曰:边为姓,先为字,腹便便,五经笥,但欲眠,思经事,寐与周公通梦,坐与孔子同意,师而可嘲,出何典记。
《魏略》曰:丁谧父斐,初随太祖,太祖以斐乡里,特饶爱之,太祖征吴,斐随行,以家牛羸困,私易官牛,坐免官,后太祖啁斐曰:文侯印绶所在,斐知见戏,对曰:以易饼,太祖大笑,谓左右曰:东曹毛掾,数白此家,欲我重治,我非不知清良也,譬如人家有盗狗,而善捕鼠,盗虽有小损,而完我囊贮,遂复斐官如初。
《魏略》曰:太祖请会,啁王朗曰:饮太祖[按饮太祖三字,魏志王朗传注引无,疑本作太祖请会饮,太祖啁王朗曰:此有讹倒。]不能效君,昔在会稽折粳米饭也,朗仰而叹曰:宜適难值,如朗昔者,未可折而折,如明公今日,可折而不折。
《蜀志》曰:张裕饶鬓,[《太平御览》四百六十六作须,下同。]先主嘲之曰:涿县特多毛姓,东西南北皆诸毛也,涿令称曰:诸毛饶涿居乎,裕即答曰:昔有作上党潞长,迁为涿令者,去官还家,时人与书,欲署潞则失涿,署涿则失潞,乃署曰潞涿君,先主无鬓,故裕云此也。
又曰:蜀遣邓芝使吴,孙权谓芝曰:若天下太平,二主分理,不亦乐乎,芝对曰:夫天无二日,土无二王,如并魏之后,大王未深识天命,则战争方始耳,权大笑曰:君之诚款,乃当尔耶。
《吴志》曰:蜀使张奉使,於孙权前,以姓名啁阚泽,泽不能答,薛综下行酒,用劝云,蜀者何也,有犬为独,无犬为蜀,横目句身,虫入其腹,奉曰:不当复说君吴耶,综应声曰:无口为天,有口为吴,君临万邦,天子之都,於是众坐喜笑,而奉无对。
《江表传》曰:孙权以郑泉为郎中,尝为之言,卿好於众中面谏,或失礼敬,宁不畏龙鳞乎,对曰:臣闻君明臣直,朝廷上下无讳,实恃洪恩,不畏龙鳞,后侍宴,权乃怖之,命提出有司治罪,泉临出,屡顾,权呼还,笑曰:卿言不畏龙鳞,何以临出而顾乎,对曰:实恃恩覆,无忧至死,当出閤,感惟威灵,不能不顾耳。
《典略》曰:魏文帝尝赐刘桢郭落带,其后师死,欲借取以为像,因书啁桢云,夫物因人为贵,故在贱者之手,不御至尊之侧,今虽取之,勿嫌其不反也,桢答曰:闻荆山之璞,曜元后之宝,随侯之珠,烛众女之好,南垠之金,登窈窕之首,丰貂之尾,缀侍臣之帻,此四宝者,伏朽石之下,潜汙泥之中,而扬光千载之上,皆亦未能初接於至尊也,贵者所御,贱者所先也,故夏屋初成,而大匠先立其下,嘉禾始熟,而农夫先尝其粒,恨桢所带,无他妙饰,若实殊异,尚可纳也。
诸葛恪别传曰:孙权尝宴见蜀使费祎,逆敕群臣,使至伏食勿起,至,权为辍食,而群下不起,祎啁之曰:凤皇来翔,骐驎吐哺,驴骡无知,伏食如故,恪答曰:爰植梧桐,以待凤皇,有何燕雀,自称来翔,何不弹射,使还故乡,王隐《晋书》曰:武帝问郄诜,卿自以为何如,诜对曰:臣举贤良对策,为天下第一,犹桂林之一枝,若昆山之片玉,帝笑,侍中奏免诜,诏曰:吾与戏耳。
《晋中兴书》曰:刁彝於桓温坐,嘲韩博曰:君是韩卢后,博误曰:卿是韩卢后,温笑曰:刁以君姓韩,故相问耳,他自刁,那得是韩卢后,博曰:明公未之思耳,短尾者则为刁也,一坐推叹焉。
《文士传》曰:枣据嘲沙门干法龙曰:今大晋弘广,天下为家,何不全发肤,去袈裟,舍故服,被绮罗,入沧浪,濯清波,随太阳,耀春华,而独上违父母之恩,下失夫妇之疋,虽受布施之名,而有乞丐之实乎。
顾恺之家传曰:恺之见谢万,因论神仙,谓曰:仙者之乘,或羊或鹿,使君当乘何物耶,使君曰:居家者,遇物斯乘,卿辈即辕中客也。
《语林》曰:刘道真於河侧自牵舡,见一老妪采旅,[《太平御览》四百六十六作穞。]刘啁之曰:女子何不调机利杼而采旅,[御览作穞。]女答曰:丈夫何不跨马挥鞭而牵舡。
又曰:道真尝与一人共索袢草中食,见一妪将二儿过,并青衣,啁之曰:青羊将两羔,妪答曰:两猪共一槽。
又曰:许玄度将弟出都婚,诸人钦迟之,既见,乃甚痴,便欲嘲弃之,玄度为之作宾主相对,真长叹曰:玄度为弟婚,施十重铁步障。
又曰:锺雅语祖士言,我汝颖之士利如锥,卿燕代之士钝如槌,祖曰:以我钝槌,打尔利锥,锺曰:自有神锥,不可得打,祖曰:既有神锥,亦有神槌。
又曰:辛恭静见司马太傅,问卿何处人,答曰:西人,太傅应声戏之曰:在西颇见西王母不,恭静答曰:在西乃不见西王母,过东已见东王公,太傅大愧。
又曰:晋孝武好与虞啸父饮酒,醉拜不能起,帝呼人扶,虞啸父答曰:臣位未及扶,醉未及乱,非分之赐,所不敢当,帝美之,敕疏取语,於是为风俗,人相嘲调,辄云好语疏取。
《世说》曰:庾元规语周伯仁曰:诸人皆以君方乐,周曰:乐毅耶,庾曰:方乐令耳,周曰:何乃刻画无盐,以搪突西施耶。
又曰:诸葛瑾为豫州,别驾云,[按世说排调篇作遣别驾到台,语云,此有脱文。]小儿知谈,卿可与语,别驾唤恪咄咄郎君,恪因嘲之,豫州乱矣,何咄咄之有,答曰:君明臣贤,未闻其乱,恪复云,昔唐尧在上,四凶在下,答曰:岂惟四凶,亦有丹朱。
又曰:邓艾口吃,语称艾艾,晋文王戏之曰:卿云艾艾,为是几艾,邓答曰:凤兮凤兮,故是一凤。
又曰:桓南郡出射,有刘参军与周参军同用[世说排调篇作朋。]赌,垂成,唯少一破,刘谓周曰:卿此起不破,我当相挞,周曰:何至受卿挞,刘曰:伯禽之贵,尚不免挞,而况於卿。
又曰:谢太傅始有东山之志,桓公见药中有远志,公问谢,此药又名小草,何以一物二称,谢未即答,郝参军答曰:处则为远志,出则为小草,谢公殊有愧色。
又曰:司马太傅斋中坐,天月明净,叹以为佳,谢景重答曰:意谓不如有微云点缀,太傅因戏谢曰:卿居心不净,乃复欲滓秽太清耶。
又曰:荀鸣鹤陆士龙二人,俱会张茂先坐,共语,陆曰:云间陆士龙,荀曰:日下荀鸣鹤,陆曰:既开青云,睹白雉,何不张尔弓,彀尔矢,荀答曰:本谓是云龙骙骙,乃是山鹿野麋,兽微弩强,是以发迟。
沈约宋书,何承天除著作郎,年时已老,诸佐郎并名家年少,荀伯子嘲之,常呼为妳母,承天曰:卿当云凤皇将九子,妳母何言耶。
又曰:刘义基封营道侯,凡鄙无识,始兴王濬谓义基曰:陆士衡诗曰:营道无烈心,其意若何文义,答曰:下官初不识士衡,何忽见苦。
【诗】晋李充嘲友人诗曰:同好齐欢爱,缠绵一何深,子既识我情,我亦知子心,燕婉历年岁,和乐如瑟琴,良辰不我俱,中阔似商参,尔隔北山阳,我分南川阴,嘉会罔克从,积思安可任,目想妍丽姿,耳存清媚音,修昼兴永念,遥夜独悲吟,逝将寻行役,言别涕沾襟,原示降玉趾,一顾重千金。
【答客难】东方朔答客难曰:苏秦张仪,一当万乘之主,而身都卿相之位,泽及后世,今子大夫修先王之术,慕圣主之义,自以为智能海内无双,则可谓博闻辩智矣,然悉力尽忠,以事圣帝,旷日持久,官不过侍郎,位不登执戟,意者尚有遗行耶,东方先生仰而应曰:苏秦张仪之时,周室大坏,诸侯不朝,力政争权,相禽以兵,得士者强,失士者亡,故谈说得行焉,身处尊位,今则不然,圣帝流德,天下震慴,诸侯宾服,安於覆盂,动犹运掌,贤不肖何以异哉,尊天之道,顺地之理,物无不得其所,故绥之则安,动之则苦,尊之则为将,卑之则为虏,抗之则在青云之上,抑之则在黄泉之下,虽欲尽节效情,安知前后,使苏秦张仪与仆并生於今之世,曾不得掌故,安敢望侍郎乎。
又汉杨雄解嘲曰:客嘲杨子曰:吾闻上世之士,人纲人纪,析人之圭,儋人之爵,纡青拖紫,朱丹其毂,今吾子幸得遭盛明之世,处不讳之朝,历金门,上玉堂,有日矣,曾不能画一奇,出一策,上说人主,下谈公卿,顾黜而作太玄五千文,深者入黄泉,高者出苍天,大者含元气,纤者入无间,然位不过侍郎,擢才给事黄门,杨子笑而应之曰:客徒欲朱丹吾毂,不知一跌将赤吾之族也,往者周网解结,群鹿争佚,土亡常君,国亡定臣,得士者富,失士者贫,今大汉,左东海,右渠搜,前番禺,后椒涂,散以礼乐,风以诗书,天下之士,雷动而云合,鱼鳞杂袭,咸营于八区,家家自以为稷契,人人自以为皋陶,戴纚垂缨而谈者,皆拟於阿衡,五尺童子,羞比晏婴与夷吾,旦握权则为卿相,夕失势则为疋夫,譬若江湖之涯,渤澥之岛,乘雁集不为之多,双凫飞不为之少,向使上世之士,处乎今也,策非甲科,行非孝廉,举非方正。又安得金紫,且吾闻之也,攫拏者亡,默默者存,位极者宗危,自守者身全,是以知玄知默,守道之极,爰静爰清,游神之廷,惟寂惟寞,守德之宅,世异事变,人道不殊,彼我易时,未知何如,故有造萧何律於唐虞之世,则谬矣,有作叔孙通仪於夏殷之时,则惑矣,有建娄敬之策於成周之世,则悖矣,有谈范蔡之说於金张许史之间,则狂矣,夫萧规而曹随,留侯画策,陈平出奇,功若泰山,响若埙篪,虽其人赡智哉,亦会其时之可为也,故为可为於可为之时则从,为不可为於不可为之时则凶。
后汉班固宾戏曰:太上有立德,其次有立功,是以圣哲治之,栖栖遑遑,孔席不暖,墨突不黔,由此言之,取舍者昔人之上务,著作者前烈之馀事耳,今吾子幸游帝王之世,躬带绂冕之服,卒不能摅首尾,奋翼鳞,使见之者景骇,闻之者响震,徒枕经籍,纡体衡门,潜神默记,亘以年岁,然而器不贾於当己,用不效於一世,虽驰辩如涛波,摛藻如春华,犹无益於殿最也,主人曰:若宾之言,斯所谓见势利之华,闇道德之实,守突奥之荧烛,未仰天庭而睹白日也,曩者王涂芜秽,周失其驭,侯伯方轨,战国横骛,当此之时,搦杇磨钝,铅刀皆能一断,商鞅挟三术以赞[《文选》四十五作钻。]孝公,李斯奋,时务而要始皇,彼皆蹑风尘之会,履颠沛之势,朝为荣华,夕而憔悴,福不盈眦,祸溢於世,且功不可以虚成,名不可以伪立,韩设辩而徼君,吕行诈以贾国,说难既酋,[《文选》作遒。]其身乃囚,秦货既贵,厥宗亦坠,方今大汉,洒扫群秽,夷险芟荒,廓帝纮,恢皇纲,基隆於羲农,规广於黄唐,其君天下也,炎之如日,威之如神,涵之如海,养之如春,譬犹草木之殖山林,鸟鱼之毓川泽,参天地而施化,岂云人事之厚薄哉,宾曰:若夫鞅斯之伦,既闻命矣,敢问上古之士,处身行道,辅世成名,可述於后者,默而已乎,主人曰:何为其然也,昔者咎繇谟虞,箕子访周,言通帝王,谋合圣神,殷说梦发於傅岩,周望兆动於渭滨,皆侯命而神交,匪词言之所信,故能建必然之册,展无穷之勋也,若乃牙旷清耳於管弦,离娄眇目於豪末,逢蒙绝伎於弧矢,班输攉巧於斧斤,仆亦不任厕伎於彼列,故密迩自娱於斯文。
后汉崔骃达旨曰:往者杨雄设言,客有难玄之尚白,应以战国之士,若范蔡邹衍,垂衅相倾,诳曜诸侯,以干浊世之宠,或人亦有睹我之澹泊,故比方昔问以难余,余略依前训以报焉,或说己曰:今子韫韣六经,服膺道术,历世而游,高谈有日,然下不步卿相之庭,上不登王公之门,进不党於赞己,退不渎於庸人,独师友道德,合符曩真,盖树乔靡休,独木不林,随时之宜,道贵从己,答曰:有是乎,苟欲免吾以世路,不知其跌而失吾之度也,昔尧含威而皋陶谟,高祖叹而子房虑,祸不散而曹绛奋,结不解而陈平权,及策合道从,克乱弭冲,乃将铭昆吾之冶,勒景襄之锺,今圣上之育斯民也,朴以皇质,彫以唐文,六合怡怡,比屋为仁,夫君子非不欲仕也,耻夸毗以求举,非不欲室也,恶登墙而楼处,叫呼衒鬻,悬旌皇表,非随和之宝也,曝智曜世,固以干禄,非仲尼之道也。
后汉崔寔答讥曰:客有讥夫人之享天爵而应睿哲也,必将振民毓德,弭难济时,故或阶媵以纳说,或桎梏而不辞,或击角以自衒,或养老以待期,及其规合策从,勋绩克章,拨乱夷险,九合一匡,圣人大宝,唯斯为光,今子游精太清,潜思九玄,厉节缥霄,抗志浮云,口原甘而尝苦,身乐逸而长勤,志求贵而永卑,情好富而困贫,慕容名而失厚,思虑劳乎形神,答曰:子徒休彼绣衣,不知嘉遁之独肥也,且麟隐於遐荒,不纡机阱之路,凤皇翔於寥廓,故节高而可慕,李斯奋激,果失其度,胥种遂功,身乃无处,观夫人之进趍也,不揣己而干禄,不揆时而要会,或遭否而不遇,或智小而谋大,纤芒豪末,祸亟无外,荣速激电,辱必弥世,故曰:爱饵衔钩,悔在鸾刀,被文食豢,乃启其毛,若夫守恬履静,澹尔无求,沉缗濬壑,栖息高丘,虽无炎炎之乐,亦无灼灼之忧,余窃嘉兹,庶遵厥猷。
后汉蔡邕释诲曰:务世公子,诲於华颠,胡老曰:今夫子生清穆之世,禀醇和之器,覃思典籍,韫韣六经,安贫乐贱,与世无营,曾不能登天庭,序彝伦,扫六合之秽慝,清宇宙之埃尘,小子惑焉,胡老曰:若公子,所谓睹暧昧之利,而忘昭晢之害,专必成之功,而忽跌蹉之败者已,於是智者骋诈,辩者驰说,武夫奋略,战士讲说,电骇风驰,雾散云披,连衡者六印磊落,合从者骈组流离,据巧蹈机,以忘其危,夫花离蒂而萎,条去幹而枯,女冶容而淫,士背道而辜,人毁其满,神疾其邪,利端始萌,害渐亦牙,贪夫殉财,夸者死权,瞻仰世事,体躁心烦,暝谦盈之效,迷损益之数,骋驽骀於修路,慕麒麟而增驱,卑俯乎外戚之门,乞助乎近贵之誉,原荣未副,从而颠踣,大河盈溢,非一届所防,带甲百万,非一勇所抗,今子责疋夫以清宇宙,庸可以水旱而累尧汤乎,是以君子推微达著,寻端究绪,履霜知冰,践露知暑,魏陈琳应讥曰:客有讥余者云,闻君子动作周旋,无所苟而已矣,今主君锺阴阳之美,总贤圣之风,固非世人所能及,遭銶狼肆虐,社稷陨倾,既不能抗节服义,与主存亡,而背枉违难,耀兹武功,徒独震扑山东,剥落元元,结疑本朝,假拒群奸,使己蒙噂沓之谤,而他人受讨贼之勋,捐功弃力,以德取怨,今贱文德而贵武勇,任权谲而背旧章,无乃非至德之纯美,而有阙於后人哉,主人曰:是何言也,夫兵之设亦久矣,所以威不轨而惩淫慝也,夫申鸣违父,乐羊食子,季友鸩兄,周公戮弟,犹忍而行之,王事所不得已也,而况将避谗慝之嫌,弃社稷之难,爱暂劳之民,忘永康之乐,此庸夫犹所不为,何有冠世之士哉,昔洪水滔天,汎滥中国,伯禹躬之,过门而不入,率万方之民,致力乎沟洫,及至箫韶九成,百兽率舞,垂拱无为,而天下晏如,夫岂前好勤而后媮乐乎,盖以彼劳求斯逸也,夫世治责人以礼,世乱则考人以功,斯各一时之宜,故有论战阵之权於清庙之堂者,狂矣,陈俎豆之器於城濮之墟者,则悖矣,是以达人君子,必相时以立功,必揆宜以处事,孝灵既丧,妖官放祸,栋臣残酷,宫室焚火,主君乃芟凶族,夷恶丑,荡涤朝奸,清澄守职也,既乃卓为封蛇,幽鸩帝后,强以暴国,非力所讨,违而去之宜也,是故天赞人和,无思不至,用能合师百万,若运诸掌者,义也,今主君以宽弘为宇,仁惠为庐,若地之载,如天之焘,故当其闻管籥之声,则恐己之病也,见羽旄之美,则惧士之劳也,察稼穑之不时,惟民之匮也,临台观之崇高,则恤役之病也,是以虚心恭己,取人之谟,辟四门,广谏路,贵谠言,贱巧伪,虑不专行,功不擅美,咨事若不及,求愆恐不闻,用能使贤智者尽其策,勇敢者竭其身,故举无遗阙,而风烈宿宣也。
《艺文类聚》 唐·欧阳询